阙名故事
的神气,一切东西在他看来却作着不理他的架子,各据定了它本来地位,未免使人难过。
他在每一件东西上都望一望,这一望,就象说,“我恨你。”
到后望到四个大坛子,坛子在铺柜左角,用棉布包上,腹部贴了金字,戴的帽是白典锡作成的有顶有檐的帽,这坛子,对他却做出笑容那样使他骇异,因为坛子的装璜,却正同本城大街上一家南货铺的酒铺子一个样,这坛子是太熟习了。
他走近坛子,那老板,一面正为秉志所缠,拿了一把长叉,在昂头擢取楼顶的风干鱼,回头望到了他走近酒坛,以为是要酒了,就大声的向里屋,喊一个人的名。名字似乎是“阿巧”,象喊帮手。
不见答应,就又喊。
“阿巧,丫头,来,帮副爷打酒呀!”
“就来,人家手带伤了呀!”
“快一点!”
“是,快一点!”里面答应着,似乎生了点气。
答应的声音。是女人声音,是一个小女孩声音,尖锐得象吹笛,单从声音上也仿佛可以看这人的脸相的清俊了,然而他只觉到这声音清脆,听来使人舒服,却不明白对女人都应当有邪心歪心。因为觉得女人声音好听,就忘了说自己并不要酒了,女人匆匆忙忙的跑出,跑出来走到酒坛子边,就打酒。
这种酒,照例是打来就喝的,他却不能喝酒。
这女人,望到他不要酒,就笑了。她向她的爹,说,“爹,副爷不喝酒。”
秉志说话了,说:“让我来。”他就把酒碗拿到手上,咕嘟咕嘟灌到肚中去,喝完了还噪舌,说酒不坏,还应当打一 斤回船上去。“
女人问是用葫芦还是用瓶子装酒,秉志说用葫芦。
他看到女人把酒装进葫芦去,又把手中的钱让秉志拿去数,又把葫芦抱上,又照到秉志的意见喝了一点酒,眼睛却不离开这阿巧孩子的脸。一个尖尖的白白的脸,同一对眼睛,把他的心捉到了,他只是望她,望的结果是心中仿佛很愉快,又象还有什么不够数,略略难过。
这女子,穿得是一件月蓝布衣,新浆洗过的样子,衣角全是硬的。衣上罩了一个印花布围腰,把腰就显得很小了。大的脚,青布鞋子简简单单绣了些花。一副长长的腿子走路象跳跃,正合了雅歌所说的羚羊腿子。拖在身背后的是一根大辫,象一条活蛇,又黑又软滑的摆动。
使这年青人动了心,还是这女人的言语同神气。见到他不能喝酒,望着他那种开心的微笑,就把这第一天穿上军衣的副爷苦着了。
他理想中的妻便应是这样女人。不消说,他这时是不能明白自己欲望,不至于说出要这女人作妻的话,望着发着痴,到了秉志提议上船,就又跟到他上司返船上了。
虽然回到船上,他的心,似乎还是在那女人身边,望到河中的雾的扩张,忽然觉到明天也未必无雾(有了雾不能开船是当然的事),他于是有了很难于解释的快乐。
他们在一盏清油灯下吃饭,吃的每样菜上都不缺少辣子。
那岸上阿巧的爹自己家吃的风干鱼,也被秉志勉强买来加上不少青辣子焖成一碗辣子鱼了,平时对于辣子感到害怕的他,这时也在努力用筷子拣鱼吃了。
陆俊说,“鱼真好。”
“呆子,这是别人自家预备的,被排长要来的!”金亭这样说了,筷子就挟了一大口辣子朝口中送。
秉志说,“这一下去可就有鱼吃了,在河上,吃鱼是可以吃厌的。”但心中有东西的他,却心想,吃鱼若是可以厌倦,那就成天吃这样风干鱼试试。
他说,“我不信。”
“自然要你信!”
“我愿意成天吃这样鱼,吃一年,不用别的菜也行。”
“我也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