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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灰尘,看上去活像结了霜。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头儿,弓着腰,动作却挺灵活,白胡子朝身前挺挺的,仿佛对虾的长须。他推开弹簧门,走进了酒店。温斯顿站在那里只顾看,他想:这老头儿少说也有八十岁,革命那会儿便已经中年。像他那样的人早成了凤毛麟角;而今资本主义世界已经被消灭,他们便是跟那失落的世界最后的联系。在党内,已经很少有人,在革命之前便形成了思想。五六十年代的大清洗,几乎扫净了老一代的人;而硕果仅存的一小批,早给吓破了胆,在思想上彻底缴枪投了降。若有谁活下来,又能照实告诉你世纪初的情形,就非是个无产者不可。突然间,温斯顿想起他从历史书上抄到日记里的那段话,立时觉出一种疯狂的冲动。他得进那家酒店,跟老头儿攀谈,问他些问题。他得对老头说:quot;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日子。那会儿过得怎么样?跟现在比比,是更好,还是更糟?quot;
他匆匆走下台阶,穿过窄巷,唯恐动作一慢,便生出害怕的心思。没话讲,这样的做法纯属发疯。一般说来,还没有什么具体规定,不准跟无产者说说话,不准常去他们的酒店;然而这样的事情简直不同凡响,没法不给人注意。若是碰见巡警,不妨跟他们辩解,说自己觉得头晕要昏倒,不过恐怕他们不会信。他推开房门,扑面就是股酸啤酒味儿,臭哄哄的像乳酪。他一走进去,嗡嗡营营的声音便低了下来,他只觉得在身后,人人都在盯着他的工作服。房间另一头,正玩着一场投镖赛,也给打断了那么几十秒钟。他随着进来的那老头儿站在了柜台前,跟服务员正吵着什么。服务员岁数不大,长得高高壮壮,鹰钩鼻,粗胳膊。一伙人围在他们身边,端着酒杯看热闹。
quot;我够客气啦,咹?quot;老头儿挺直腰杆,一副好斗的架势。quot;你敢说这他妈的店里,找不着个一品脱的杯子?quot;
quot;什么叫他妈的一品脱?quot;服务员拿手指尖抵着柜台,往前探出身子。
quot;你们听听!还服务员哩,生不知道一品脱!跟你说,一品脱就是半夸特,四夸特就是一加仑。快教你念ABC啦。quot;
quot;没听说过,quot;服务员干脆地说。quot;一公升,半公升--我们就这么卖。喏,杯子在那儿,你眼前那架子上。quot;
quot;我要一品脱,quot;老头儿挺执拗。quot;倒一品脱,多省事儿。我年轻那会儿,可没他妈的公升。quot;
quot;你年轻那会儿?我们全住树梢哩,quot;服务员朝旁的顾客瞥了一眼。
他们哄堂大笑,温斯顿闯进来闹出的不安仿佛也早烟消云散。老头儿胡子拉茬的脸涨得通红。他转过身,自顾自地叨叨咕咕,一头撞在温斯顿身上。温斯顿轻轻扶住了他。
quot;能请你喝一杯么?quot;他说。
quot;你真够绅士,quot;老头儿又挺直了腰杆。他仿佛看也不看温斯顿的工作服。quot;一品脱!quot;他凶巴巴地向那服务员说。quot;一品脱咕噜!quot;
服务员取了两个厚玻璃杯,在柜台下面的桶里涮了涮,打上半公升黑乎乎的啤酒。无产者店里,只喝得到啤酒,杜松子酒照说不准他们喝--其实他们要搞到手,才容易得很哩。投镖赛重新热闹起来,柜台前的那伙人又聊起他们的彩票。有那么一会儿,没人记得有个温斯顿还在这儿。窗下有一张松木桌,他跟老头儿在那儿聊,就不用怕给谁偷听到。这样做固然是万分危险;然而还说什么?这屋里竟然没有电幕!刚一进屋,这一点他就弄清啦。
quot;他就是能给我一品脱,quot;老头儿放下酒杯坐下来,嘟囔道。quot;半个公升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