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第十七章
坐下?你的脸色多难看。”
“我没什么。”
贾尔斯脸上的油彩随着汗水往下淌。可怜的人,快被裹在身上的阿拉伯毯子闷死了。
他走到我跟前说:“走,到平台去看焰火。”
我记得自己站在平台上,抬头仰望,那些四下乱窜的焰火在空中开花,接着又散落下来。小丫头克拉丽斯跟一个庄园外的小伙子一起,呆在庭院的一个角落里。她笑得很欢,每当一个爆竹在她脚边劈啪开花时,她就高兴得尖叫起来。她已经忘了刚才的眼泪。
“看啊,这个花炮特别大。”贾尔斯仰着那张大圆脸,张着嘴巴。“炸开啦,好哇!美极了。”
焰火筒拖着咝咝的长音,飞快窜入夜空,接着,嘭地一声炸开,化作一串翡翠似的礼花。人群中发出啧啧赞叹声,有人欢乐地大叫,也有人鼓掌。那个穿肉包衣裳的太太挤到最前面,脸上显出急不可待的神情,每落下一朵礼花都要评论一番:“哦,美极了……快看那一颗,哦,真是婀娜多姿……哦,那一颗没爆开……当心,冲我们这边来啦……那些人在那儿干吗?”……连那些玩桥牌的隐士也都从蛰居的斗室钻了出来,和跳舞的人一起站在平台上观看焰火。草坪上人头攒动,炸开的礼花照亮了一张张仰望的脸。
焰火筒像离弦的箭,接二连三窜入空中;夜空金紫交辉,一片光华。曼陀丽像所魔屋似地巍然屹立着,每扇窗子都在闪闪发光,四周的灰墙也被五颜六色的礼花抹上一层华彩。这是一所着魔的大宅,鹤立鸡群般挺立在黑黝黝的树林环抱之中。当最后一束焰火放完,人们的欢笑声渐次消失时,刚才还那么美妙的夏夜似乎一下子显得死气沉沉,天空成了一张凄清惨淡的灰幕。草坪上和车道上的人群渐渐散去。挤在长窗前平台上的客人重又退进客厅。高潮已过,渐近尾声。大家都茫然若失地四下站着。有人给我递上一杯香摈。我听见车道上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他们开始走啦,”我想。“谢天谢地,总算开始走啦。”那位穿白色衣服的太太又在一边大吃起来。大厅里的客人还得有好一段时间才能走空。我看见弗兰克朝乐队打了个手势。我站在客厅和大厅之间的通道上,身旁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
“宴会妙极了,”他说。
“哦,”我说。
“我玩得尽兴,”他说。
“我很高兴,”我说。
“莫利因为不能来还大发了一通脾气,”他说。
“是吗?”我说。
乐队奏起了《友谊地久天长》。那人一把抓住我的手,一上一下地晃动着。“嗳,”他说。“来吧,你们几个一齐来啊。”又有一个人拉住我的另一只手摇晃着。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我们围成一个大圆圈,扯着嗓子高声唱。那个在晚会上玩得尽兴并说莫利因为来不了而大发脾气的男子,穿着一身中国满清遗老的官服;就在我们上下甩动手臂的当儿,他的假指甲给袖管勾住了。他笑得前仰后合。我们也都笑了。“旧日好友怎能忘怀,”大家齐声唱道。
唱到结尾的几小节,兴高采烈的狂欢气氛急转直下,接着,鼓手照例用鼓棒嗒嗒敲了几下作为引子,乐队随即奏起《上帝保佑英王》①。大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就好比是被一块海绵抹了个干净。那位满清遗老猛地双脚一并,来了个立正姿势,双手僵直地垂在身子两侧。我记得当时自己曾暗暗揣摩,不知此公是不是现役陆军军人。那张毫无表情的马脸,配着一簇满族人式的垂髯,样子好不古怪。我看见那个身穿肉色衣服的太太正朝我望。乐队冷不防在这时奏起《上帝保佑英王》,弄得她手足无措,所以只好直挺挺地把一满盆冻鸡捧在胸前,那模样就好比捧着做礼拜时募到的捐款一般,脸上生气全无。一俟《上帝保佑英王》奏完,她忙不迭地松散一下身子,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