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险胜沙家店
如释重负,索性草草收场,紧闭嘴巴,不说了。
钟松恢复主演地位,立刻短促有力地清清嗓子,双手一抬:“诸位,”他将目光重点投向三位旅长的脸部,“此时此刻,不正是压迫共产党军队于米脂、葭县之狭小地区而一举围歼之良机吗?”扔下这么一句话,钟松戛然而止,迈着大步走到刘子奇面前,火灼灼地盯住对方,眼里透着难以掩藏的激动。持续好一会儿,钟才语重心长地低声说道:“千载难逢啊,子奇!”
刘子奇不能不受到鼓舞,会意地点点头。但他不敢同钟松对视。他只觉得面前这位热血沸腾的顶头上司,浑身危险得像是一枚重磅炸弹。那随时随地都将会胀开的胸脯,让一排金光晃眼的铜纽扣死死锁住。威风八面的茶色斗篷湿透了,凝在风中,重得飘不动。这个不经意的小感觉,伴随刘子奇度过一个焦躁不安的下午。当晚,他横下心,冒雨摸到钟松指挥部,神色不明不白地问道:“师座,子奇有句话,憋了很久,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是私交的情分,钟松一改威仪,非常平朴地趋近刘子奇,一面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一面埋怨道:“嗨,你我多年兄弟,有甚不好出口的?神神鬼鬼!”说着,伸手搭在刘子奇的腕上。这使刘子奇很有温暖感,但没有到失态的地步,只是摸出一支“白金龙”香烟,顶在大拇指的指甲盖上轻轻把玩,那句“憋了很久”的话也随之缓缓地吐出来,“师座是否记得,《孙子兵法》里面有这么一句良言,叫作‘胜可知而不可为’。”
原来是这么一句话!钟松冷笑一声,释然地踱开去。他面含得色,用力眯缝起双眼,一字一顿地回道:“明明知之而不为,那又何必兴师动兵千里征讨?再说,眼下对手乃是笼中之鸟,这一点,怕是孙子没有料到吧?”钟松尽量把话说得跌宕有致,一步三折,努力弄出一点学究味来,既是在品尝刘子奇的话,又是给自己的心境做注解。
刘子奇听懂了,脸上阴过一刹那,立刻活泛开来,连声“是是是,师座英明、师座英明”,说着就要打恭告退。脚步刚退到门边,就听钟松威严地吼道:“慢!”吓得刘子奇浑身一抖。抬头看时,刘子奇傻了,“师座”派头已回到面前这个壮硕的男人身上。刘子奇脚底条件反射似的生了根,身体顿时变成一段木桩,笔挺笔挺地戳在那里,听候上司发落。
钟松倒背起双手,慢悠悠地走到那幅一人多高的军用挂图跟前,说话掷地有声:“我意已决,师主力迅速沿金鸡河向沙家店方向推进,命你率所部及一六五旅孙铁英团从右翼出击,务必在明日黄昏之前进占乌龙铺,接应军座由葭县派出的先头部队。”说到这里,钟松略事停顿,目空一切地望着高处,许久,自言自语地冒出一句:“胜可知,亦可为!”转问刘子奇:“想不想知道这是哪位名家名言?”
“是谁?”刘子奇惊疑地瞪大眼睛,居然真的发问。钟松为自己手下这位傻得可爱的旅长那副傻模样而窃笑。他像扔出块小石子一样随口答道:“此言出自老子。老子,懂吗?!”刘子奇怎会不懂?他是装傻!在这个蹩脚的哑谜面前,两人同时愣了一愣,接着一道哈哈大笑起来。
其时,帐篷外面瓢泼大雨下得分外起劲。陕北已经入秋,夜间的气温本来就低,经风雨一闹,更是凉得透心。在葭县乌龙铺东侧的一条塬畔山羊道上,一支不大不小的队伍正赶着骡马、踏着泥泞,风一口雨一口地往前摸索;这就是指挥着世界上最大的人民解放战争的最小的司令部。自从毛泽东作出“不东渡黄河:仍留在陕北吸引敌人”的决策之后,他们已经几天几夜泡在泥水里。今晚,他们的目的地叫曹家庄,距钟松命刘子奇进占的那个乌龙铺,不足20里。这是一个连周恩来也不甚了了的神秘去处。其神秘性在于敌我双方的地图上都没有它的小圆圈。它是由一个头上扎着白羊肚手巾的老羊倌指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