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风卷残云
零在水中的一片枯叶。蒋介石从溪口出来到上海后,就一直住在这里。装备精良的“泰康”号军舰也随同他的主人停泊在复兴岛东北面的码头上。不知是随时准备参战,还是时刻打算撤逃,军舰自从靠岸的那天起,轮机就一直处在升火准备全速前进的状态。
蒋介石也和他的军舰一样,尽管马不停蹄,慷慨激昂,但内心是沉重而空虚的。毕竟,对付共产党和对付军阀孙传芳大不相同。况且二十多年过去,天时、地利、人和也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今非昔比了。当然,上海还是要守的,至少要守上一段时间——那么多的金银财宝、物资机械,运往台湾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但到底能守多久,他心里确实没有个谱儿。而这一点又不能对任何人说,也不能让任何人窥视出来,这就令他愈加痛苦。
连日来,他演讲、训话、视察城防部署、批阅作战计划,并多次接见毛人凤,指示他临走前尽可能多地杀一些共产党员以及和共产党一个鼻孔出气的民主人士。当然,他做得最多、下功夫最大的是三番五次催促上海代市长陈良,要他尽量加快抢运黄金白银及贵重物资的速度。当然,他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只是共军兵临城下,形势逼人,即便他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他想忙的事情了。
五月二十三日,解放军对上海发起总攻,猛烈的炮火将小小的复兴岛震得像筛糠的簸箕。“泰康”号军舰号丧般地鸣了一声汽笛,缓缓驶离码头。夜海茫茫,孤零零的军舰像一只黑色的幽灵,在浪峰波谷间沉沉浮浮,踯躅前行。
蒋介石走出船舱,不顾海上风疾浪高,在甲板上踱来踱去。望着硝烟迷漫、炮火连天的大上海,听着海风送来的隆隆爆炸声,蒋介石不禁黯然神伤。十天前刚刚泪别故乡,十天后又要诀别上海。再过十天,自己这把老骨头将在何方呢?他不寒而栗,只觉得一阵酸楚热辣辣又凄凉凉地涌上眼眶。
蒋经国寸步不离地跟在父亲的身后。自从解放军突破长江之后,本来就瘦弱的蒋介石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加上这几天南昌陷落,杭州失守,溪口被敌占领,上海危在旦夕,蒋经国真怕父亲经不住这亡国丧家的刺激而杀身成仁。
“父亲,还是回舱里去吧。外面风大,当心着凉。”蒋经国小心翼翼地劝道。
沉默。久久的沉默。
“经国,”在死寂的沉默中,蒋介石突然开口道,“你说说看,我们为什么会失败?”
蒋经国愣了一下,没有开口。这个问题不是他能够回答的,除了父亲,任何人都不能也不敢回答。从一九二七年在南京建国,到二十二年后国将败亡,父亲始终独裁国事,一手遮天,故而论及失败的原因。也只有他自己才有发言权。当然,蒋经国也能说出一二,比如半年前淮海战役的失策,比如上个月的长江布防……但这些蒋经国能说吗?他又敢说吗?
“我以为,其中的主要原因——”沉默过后,蒋介石一字一顿地说,“第一,党心不一。我党有史五十余载,从来就没有统一。党心不一,政令不行,互相拆台,拿大家以私小家。第二,干部腐化。共产党骂我们党腐败,不能说他们骂的都是错的。第三,对老百姓笼络不利。凡此三点,岂有不败之事?”蒋介石说到这里,望向苍苍茫茫的大海。
许久,他转过脸看了一眼蒋经国,继续说道:“我们只有另辟蹊径,重新训练干部,统一党心,让党员能自觉地为党的事业工作。他们能够严格执行纲纪,还能深入社会各阶层,组织基层群众。干部腐化,是因为没有监督的力量。今后,我们要以群众的力量来维护党纪,使每一个党员都服从党的领导,执行党的纲领。铲除空洞不实、因循敷衍、营私舞弊、麻木不仁的官僚作风,而代之以实事求是、急公尚义、严正不苟、是非分明、赏罚公允的新作风。”蒋介石好似忘掉了眼前的痛苦,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