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鲁西战事
五十余里。枪声消逝了,天边一弯残月淡淡的。
陈颐鼎松下马缰。路边高粱叶子哗哗响,罗哲东惊问:“谁?”
没有回答。陈颐鼎说:“是风。这里不会有他们的人。”
“师座,我们去济宁?”
“不,去嘉祥。那里毕竟还有我们的一个团。”陈颐鼎说出这句话,方意识到一夜之间他丢了一个师,一阵悲怆。
罗哲东和陈颐鼎是多年的搭档,配合默契,私交很深。他此刻的心情和师长一样。少时看,读到关公败走麦城,一种大英雄的悲壮冲腹而动;而今全军覆没,月冷风清,除去凄凉便是游魂般的茫然,竟无半点悲壮之感。作为军人,这也许是最大的悲哀了吧?罗哲东突然驻马:“师长,我去方便一下。”
如此驻马“方便”,没出十里竟数次。
陈颐鼎内心一阵自疚,很觉得对不住这位仁兄。
罗哲东肠胃不好已有月余,本来也不至拖这么久,只是连日奔波,食宿不定,越拖越重。陈颐鼎曾多次让罗哲东到徐州治病,罗哲东说:“你我多年同舟共济,这个关口我哪儿能走?”
罗哲东被肚子折腾得没了一点底气,十指冰凉,双膝酸软,“方便”之后连上马都困难了。
“啾——”突然一声冷枪。听了二十多年枪声的陈颐鼎,今天才感到,枪声竟有如此的震慑力。
罗哲东掏出手枪。陈颐鼎辨出迎面而来的几匹白色日本马,心头一喜,喊道:“别打枪!我们是二零二部队的!”
“我们也是二零二部队,一家人,快过来吧!”
二人皆以为是嘉祥守军前来接应,于是策马上前。
“举起手,不许动!”
呼啦一下,陈颐鼎、罗哲东被围住了——马上全是穿灰衣服的解放军。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不容反应,陈颐鼎竟问了一句废话:“你们不是说也是二零二部队的吗?”
此时,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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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颐鼎一夜胡须拱出半寸。
作为阶下囚,他为自己双手不曾沾满鲜血而庆幸。第七十师自日寇投降即开赴台湾受训,足足一年半,自台湾返回大陆;战场几易,却没打上仗;此次真正与解放军交手,却不到二十四小时即遭全歼。他是这场内战的参加者,却可谓一枪未放,一炮未发,没有血债。但是作为国民党的堂堂中将指挥官,他又为此感到羞辱,无地自容。第七十师清一色的新装备,属军中佼佼者,却一触即溃。
他不知道共产党将如何发落他,他后悔当时没有拔枪自戕。
下午,来了一个挺精干的人,自我介绍叫杨松青,是晋冀鲁豫野战军敌工部部长,黄埔军校五期的,样子很和气。他对陈颐鼎说,刘伯承要接见他。
陈颐鼎大惊。走出收容所,他下意识地拉拉衣领,抻抻衣袖。
刘伯承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如雷贯耳。在国民党军队里,从中高级将领到国防部幕僚及至蒋介石从不敢小觑此人。这次从台湾回大陆,蒋介石召见陈颐鼎三次,两次提到刘伯承。有一天,蒋介石在他的官邸举行“座上研究会”,来了九个军长。墙上挂满了地图,蒋介石出情况,让军长们出方案。会议开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即将结束时,陈颐鼎说:“鲁西南地区空虚,如果刘伯承从那里捅过来怎么办?”
蒋介石沉吟片刻,说:“刘伯承如果那么做,就不是刘伯承了。”
会议结束,蒋介石留了陈颐鼎一步,说:“你提的问题很好,我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看,那是一步死棋。而刘伯承一贯是棋看三步的人,不会往死路上走的。”
时隔几个月,不可捉摸的刘伯承偏偏“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