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豫北造势
打一打递上来,各营团要求参战的电话也叫个没完,可是上级就是没有作战命令。昨天肖永银实在憋不住了,往总指挥部打电话请战,又被挡了回来。一身的劲只有往肚子里憋,憋得他无名火直往脑门儿上蹿。
肖永银不明白,为什么新的战役部署没有主力部队的事?几个纵队蛰伏在这里干什么?刘邓首长的意图是什么?
坐着守了一夜电话,却仍没有任何指示下来。肖永银三两下洗漱完毕,动也没动警卫员打来的早饭,就朝纵队指挥部走去。
太阳升起一竿子高,挺红,但还没有暑气。
肖永银身材并不魁梧,全身最能体现他精神的要数那钢丝一般的头发和旺盛的胡子。他这年三十岁。他十三岁参加红军,十七年里转了大半个中国,做的事反反复复只有一件——打仗。他记不准自己的生辰,却说不错每个战役、战斗的日期。战火把他从一个娃娃烧铸成一条汉子,生死在这条汉子的面前出没得太频繁,反而成为他生命里最容易忘记的问题。
肖永银拧着眉头,挟风带火地走着,走到工兵连的驻地,不由停住了脚步。
工兵连的干部战士都肃立在打谷场上,全体脱帽,静默致哀,面对战士的是一个炸药包。连长看到肖永银,跑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报告旅长,二班战士苏玉生的父亲被国民党杀害了……”
肖永银永远不会忘记苏玉生的父亲苏大发。部队二出陇海打定陶的时候,工兵连驻在苏家屯。这个屯因生产烟花爆竹闻名鲁南,苏家屯的鞭炮又首推苏大发老汉的,他的“天地两响”声震十八里,号称“苏十八”。工兵连在苏家屯住了半个月,在苏大发的指导下改装了七种炸药包,还发明了一种杀伤力很强的土燃烧弹。这种燃烧弹在打定陶的时候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就在研制这种燃烧弹的时候,苏大发的左手被炸飞了三个指头。肖永银带着慰问品看望苏大发,老人说:“我老了,现在手也残了,让我的儿子跟着队伍走吧。他从小就跟我摆弄炸药,兴许能派上用场。”
谁能想到,与苏大发分别才几天就……肖永银紧抿着嘴唇。
连长说:“苏大娘让人捎信儿来——上个月刘汝明的部队到了定陶,把苏大爷用火药包捆起,炸了……”
肖永银摘下头上的帽子,站在默哀的队列前。
部队静静肃立,粗重的呼吸声汇集在一起。
“旅长!”苏玉生双眼猩红,“我要替我爹报仇!”
“旅长!我不识字,不会写请战书。这是我的全部积蓄,”二排长从衣兜里掏出几张冀南票,“我请求参战,预先交党费。”
二排长把钞票放在队列前的炸药包上。
战士丁栓走过去,咬破手指,一个鲜红的血印按在炸药包上:“苏大爷,我是部队打定陶的时候被解放过来的,您不认识我。我现在用的是您发明的炸药包。不为您老人家报仇,我丁栓不活着见人!”
炸药包上的东西在增加,有钞票、新鞋子、新袜垫、绣着女人名字的手绢……没有昂贵的东西,但是都带着他们的体温,是他们生命里最珍贵的一部分。
“同志们!”肖永银直觉得满腔热血往上涌,“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我们碗里是人民种的粮,身上是人民种的棉,正是有千千万万个苏大爷才有我们一个接一个的胜仗!你们拿出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我看到的是你们置生死于度外的决战精神!这是我们十八旅的精神!我为你们骄傲!是个汉子,胡子就该邦邦硬!是个好兵,战场上就不怕丢命!是个——”
一辆绿色越野吉普车从大路驰来,一个刹车停在打谷场边。车门开了,刘伯承从车上走出来。
肖永银一惊,命令队伍立正,跑过去向司令员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