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名日》-2
的模样。从她的体态看得出来,她已经坐了很久。奥尔迦·米海洛芙娜猜出这个人是接生婆。
“快要生下来了吗?”她问道,同时在自己的说话声里听到一种不熟悉的特别音调,这在她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大概会难产死亡的,”她暗想。
彼得·德米特利奇小心地走进寝室来,穿着白天穿的衣服,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的妻子。他把窗帘撩起一点儿,看着窗外。
“好大的雨啊!”他说。
“几点钟了?”奥尔迦·米海洛芙娜问,为的是再听一次她的说话声里那种不熟悉的音调。
“五点三刻,”接生婆回答说。
“要是我真死了,那会怎么样?”奥尔迦·米海洛芙娜暗想,看着她丈夫的头,看着被雨点敲打的窗玻璃。“他缺了我怎样生活下去呢?他跟谁一块儿喝茶,吃饭?到傍晚跟谁一 块儿谈话,睡觉呢?”
依她看来,他显得那么弱小,孤苦伶仃,她不由得怜惜他,想对他说些好听的、温存的、安慰的话。她回想今年春天他原本打算买几条猎狗,可是她认为打猎是残忍而危险的娱乐,就没让他买。
“彼得,你买几条猎狗吧!”她呻吟道。
他放下窗帘,走到床跟前,想开口说话,然而这时候奥尔迦·米海洛芙娜觉得一阵疼痛,就用撒野的、撕裂人心的声音喊叫起来。
由于疼痛,不断的叫喊和呻吟,她终于变得麻木了。她听着,看着,有时候也说话,可是对什么都不大了解,只感到她在痛,或者马上就要痛了。她觉得命名日似乎是老早老早以前的事,不是昨天,却仿佛是一年以前的事。她这种疼痛的新生活,仿佛比她的童年时代、她在中学和高等学校读书的时期、她的婚姻生活都要长久,而且还要长时期地延续下去,不会有尽头了。她看见仆人给接生婆端茶来,中午招呼她去吃早饭,后来又招呼她去吃午饭。她看见彼得·德米特利奇常常走进来,在窗前站上很久,又走出去,另外还有几个陌生的男人、女仆、瓦尔瓦拉也常常进出。……瓦尔瓦拉老是说:“会豁着的,会豁着的,”一看见有人关五屉柜的抽屉就生气。奥尔迦·米海洛芙娜看见房里和窗外的亮光常常变换,一忽儿幽暗,一忽儿迷迷蒙蒙,象是有雾,一忽儿如同白昼,跟昨天午饭时候那样明亮,一忽儿又幽暗了。……每次变化都要延续很久,就跟她的童年时代、她在中学和高等学校读书的时期一样长。……傍晚有两位医师来给奥尔迦·米海洛芙娜动手术,一位很瘦,秃头,留一把很宽的红胡子,另一位生着犹太人的脸型,黑皮肤、黑头发,戴一副价钱便宜的眼镜。她眼看陌生的男人碰她的身体,却毫不在意。她已经没有羞耻的感觉,也没有意志,人人都可以随意摆布她。即使这时候有人拿着刀子向她扑过来,或者侮辱彼得·德米特利奇,或者夺去她生小宝宝的权利,她也不会说一句话的。
动手术的时候,她闻了哥罗芳③。等她事后清醒过来,疼痛却还是延续不断,而且痛得受不了。那时候是夜里。奥尔迦·米海洛芙娜想起仿佛以前有过这样一个夜晚,安安静静,神像前面点着小灯,接生婆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五屉柜的抽屉拉开来,彼得·德米特利奇站在窗前,然而,好象那是老早老早以前的事了。……
「注释」
①法语:一千次致意。
②基督教节日,复活节前的四十天。
③一种麻醉剂。
五
“我没有死,……”等到奥尔迦·米海洛芙娜又了解周围的事,不再觉得疼痛以后,她暗自想道。
夏季明亮的白昼从寝室里两个敞开的窗口照进来。窗外,花园里,麻雀和喜鹊一秒钟也不停地叫着。
五屉柜的抽屉已经关上,她丈夫的床收拾整齐了。寝室里没有接生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