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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婶母的故事
。真正干坏事的是他嘛!把人家的帽弄得这么没形没样的……几行眼泪从她低垂的两颊淌了下来。

    小女孩长相一般。包拢着她的平庸与呆板,已经像烟一样沁入了她的面庞,荡漾在胖乎乎的小脸上的这种年龄女孩特有的玲珑剔透,恐怕也将在思春期来临时完全消失在不无钝感的丰腴中。我可以想象她的这种变化,想象她从拉扯帽褶的小女孩往成年人过渡的情景。

    我头靠玻璃窗,闭目合眼,在脑海中推出从前邂逅的几名女友的面影,推出她们留下的

    若断若续的话语、她们无谓的习惯性动作、她们的眼泪和脖颈形状。如今她们走的是怎样的人生道路呢?她们之中的几个或者不知不觉之间匍匐在暗道上亦未可知,一如在黑暗中跑得晕头转向而不断被吸入夜幕下的森林深处的孩子。这种淡淡的悲哀如飞蛾的银粉一般在车厢昏黄的灯光中弥漫开去。我在膝头摊开两手,久久地注视着两个掌心。我的手又黑又脏,简直像吸足了好几个人的血。

    我很想把手轻轻搭在身旁那个抽抽嗒嗒的小女孩肩头,但那样无疑会吓她一跳。我的手恐怕一个人都救不了,就像她无法使灰色毡帽的圆檐恢复如初一样。

    从车上下来,周围已刮起了冬天的冷风。毛衣季节已经结束,厚大衣季节已经临近这座城市。

    走下阶梯穿过检票口,我勉强从黄昏郊线列车的束缚中、从车厢黄色光照的诅咒中挣脱出来。不可思议的心情。仿佛体内有什么陡然脱落……我靠在检票口的一根柱子上,望了一会儿人群——裹着五颜六色各种各样外壳的男女河流一般从我面前通过。我忽然心有所觉:原来穷婶母已不知何时从我背部消失了。

    完全和来时一样,她悄然从我背部离去,不为任何人觉察。我不知她此后去何处合适。我孑然独立,活像沙漠正中竖立的一根并无意义的标识。我将口袋里的硬币一个不剩地投入公用电话,拨动她宿舍的号码。铃响八次,第九次她接起。

    “睡觉来着。”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傍晚六点就?”

    “昨晚工作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好歹处理完都快两点了。”

    “抱歉,吵醒你了。”我说,“其实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活着,可是表达不好。”

    她低声笑了起来:“活着呢。为了活下去而拼死拼活地干,结果困得要死。这样可以了?”

    “不一起吃顿饭?”

    “对不起,什么都懒得吃。现在只想睡觉,只想睡。”

    “本来想跟你说说话的。”

    电话另一头的她沉默片刻。或者只是打哈欠也有可能。

    “下回吧。”她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

    “下回是什么时候?”

    “反正是下回。让我睡一会儿好了。睡一会儿起来,我想肯定一切顺利。明白?”

    “明白了。”我说,“晚安。”

    “晚安!”

    电话随即挂断。我定定地看了一会手中的黄色听筒,轻轻放回。肚子好像饿得瘪瘪的,想吃东西想得不行。假如他们给我什么,我说不定会趴在地上连他们的手指都舔于净。

    没问题,就舔你们好了。舔罢像被雨淋过的枕木一样大睡特睡。

    我靠着候车大厅的窗口,点燃一支烟。

    假如,我想,假如一万年后出现全部由穷婶母组成的社会,她们肯为我打开城门吗?城里有穷婶母们选举的穷婶母们的政府,有穷婶母们握着方向盘的穷婶母们乘坐的电车,有出自穷婶母们之手的小说,应该有。

    不不,也许她们觉得无需那些劳什子,政府也罢电车也罢小说也罢……

    她们可能制作若干个巨型醋瓶,甘愿进入瓶中静静地生活。从天上望下去,地表想必排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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