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少女小渔》
令人怀疑是个心造的幻影,或者是个天外来客:一个现代社会,如何容得下或者剩得下这样的人!不过这并不要紧,严歌苓已经用她的出神入化的笔,赋以小渔真实的生命,使读者欲罢不能,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用张松健的话说,小渔“宛如庄子笔下的‘邈姑射山人’,无忮无求,真纯自然,没有机心,坚守‘柔弱胜刚强’的处世原则;更如中国神话故事中的神灵‘地母’,默默地负载自然万物,具有无限的包容性和生命力,慈悲仁爱,繁衍生养,化育苍生。”从艺术的角度看,如果说是“真实的谎言”的话,那么《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就是“虚假的记实”。有品位的读者,肯定是取前者而舍后者。
1989年11月,已过而立之年、不谙西方文化的严歌苓,踏上了出国之途,开始了“寄居者”的生活。从文学创作的角度看,这是一次很大的冒险。那年头,像严歌苓那样在国内文坛功成名就,乘风破浪出去开洋荤,定居后偃旗息鼓的作家,不知有多少。理由很简单:在异域的生存环境中,他们找不到北,文化上的差异,语言的不通畅,加上生活的动荡,使他们无法获得良好的创作心态,产生“失根”的感觉,久而久之,艺术感觉必然萎缩,最后失去创作能力。然而严歌苓不在此列,异域生活不仅没有淹没她,反而成全了她。她说:在陌生的异国,她“好像多出一条命来”,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出国之前,严歌苓创作成果已是相当可观,出版过三部长篇小说,然而与出国之后的作品相比,还是给人小巫见大巫的感觉。那么,严歌苓何以能够成为一条“漏网之鱼”?
严歌苓是一个少见的艺术天才,这首先表现在她对人性的奥秘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天生的敏感,这使她有可能超越半路出家的西方文化知识,穿透异域生活的错综复杂的表象,看透它的本质。正如她在后记中写下的那样:“到了一块新国土,每天接触的东西都是新鲜的,都是刺激。即便遥想当年,因为有了地理、时间,以及文化语言的距离,许多往事了显得新鲜奇异,有了一种发人深思的意义。侥幸我有这样远离故土的机会,像一个生命移植——将自己连根拔起,再往一片新土上栽植,而在新土扎根之前,这个生命的全部根须是裸露的,像裸露着的全部神经,因此我自然是惊人的敏感。伤痛也好,慰藉也好,都在这种敏感中夸张了,都在夸张中形成强烈的形象和故事。于是便出来一个又一个小说。”由此可见,出国对于严歌苓来说,是获得了观察人性的新角度,新参照,有可能立体全方位地透视和把握人性。这其中,严歌苓的跨国婚恋作用不可小觑,它给严歌苓融入美国社会、了解西方社会文化心理提供了一条捷径,正如她说的那样:“我的异国婚姻对我的创作有很大影响,从这以后,我了解了白人,了解了美国人,了解了他们的文化、思考结构、心理结构。如果了解了,你来写移民生活就不一样了,就不是关在一个主要种族的外面来写的了。”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严歌苓出国之前的移动不居的人生经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走到那里都是一个外地人”。严歌苓在国内文坛早露头角,与这种人生体验是分不开的,出国之后能很快地适应异域的环境、生活节奏,进入良好的创作状态,亦如此。对此,严歌苓有她理论上的总结,在后记中她这样表述:“我是永远的寄居者,即使做了别国公民,拥有别国的土地所有权,我们也不可能被别族文化彻底认同。荒诞的是,我们也无法彻底归属祖国的文化,首先因为我们错过了它的一大段发展和演变,其次因为我们已深深被别国文化所感染和离间。即使回到祖国,回到母体文化中,也是迁移之后的又一次迁移,也是形归神莫属了。于是,我私自给‘Displacement’添一个汉语意译:‘无所归属’,进一步引申,也可以称为‘错位归属’,但愿它也能像眷顾纳博科夫那样,给我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