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请自来
却是不肯放过他,依然笑着打趣道:“舒公子见了我就赶紧躲开,不知道见了云如姊姊是投怀,还是送抱?”舒雅本是性格温和之人,听了这轻浮言语后,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面上露出罕见的愠色,但这丝表情只是一闪即逝,他很快收敛了自己,疾步朝前走去。王屋山却只看到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已经动了真气,犹自道:“看来还不只投怀送抱这么简单了。”舒雅生生顿住身形,急遽回过头来,瞪视着王屋山,道:“娘子切不可胡说。”已然有恼羞之意。王屋山却熟知他性情,知他懦弱可欺,正要再讥讽几句,却见舒雅望向她背后,神色陡然慌乱了起来,一转头,便看见韩熙载正慢慢踱步过来。
王屋山忙迎上前去,娇声道:“相公。”舒雅也跟上来叫了声:“恩师。”韩熙载神情冷如黑铁,只低沉“嗯”了声,便自顾自地进了花厅。舒雅茫然地看了王屋山一眼,便紧追了进去。
王屋山愣在当场,心中还在想着相公为何神态如此冷淡,莫非适才她嘲讽舒雅之语被相公听见了?正暗自琢磨,突然复廊方向传来一阵人语喧哗,闻声望去,紫薇郎朱铣、太常博士陈致雍等夜宴常客正笑语连连,朝湖心小岛而来。她一眼就看到了他,众人中惟有他那么与众不同。他也望到了湖这边的她,不觉露出了一丝微笑。那笑容瞬间穿越了石桥与湖面,立时有一种脉脉幽情,从她心底里荡漾了出来。
只听见背后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她不用回头,便已经知道是她的对头李云如到了。那一瞬间,她脸上的兴奋光华消失了,匆匆收回了目光,不及等待朱铣一行过桥,也不招呼云如,一扭纤腰,往花厅而去。李云如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花厅里遍燃灯烛,亮如白昼。堂上爽朗空阔,东西两旁一色乌木桌椅,线条纤细,简洁中不失典雅。椅子的靠背、椅面还套上了浅绿色的织锦丝垫,当时中国织锦驰名天下,尤以蜀锦最为珍贵,韩府的织锦都来自蜀地,显出主人与众不同的品味和地位。只可惜几年前后蜀孟昶政权为大宋所灭,蜀地尽入赵氏版图,大宋皇帝赵匡胤有意对南唐用兵,一直严厉禁止南北通商,如今再要得到一幅崭新的蜀地织锦,已经是难如登天了。
北面上首的主人席则不是普通的桌椅,而是摆了一张硕大的三屏风榻,煞是引人注目。这种榻在当地俗称罗汉床,大小近乎床榻,可坐可卧,三面装有半丈高的围子,围子框内还装饰有绘满山水画的心板,既自然又古朴,即所谓的“三屏风”。
王屋山与李云如前后脚进来时,韩熙载已经脱掉鞋子,席坐到榻上,坐姿颇为古怪。他本是北方人,犹自留存着北方人的一些生活习性。不过像他这般以席地的姿势坐在榻上,还是显得相当古怪。南唐朝中亦有不少如韩熙载般避难来到南方的北方籍大臣,均尽量转变原先的习惯,与南人保持一致,惟独韩熙载从来不改,算是特立独行的惟一一例了。大概正因为还有一份不同于流俗的耿介之心,出仕南唐的北方籍官员甚至如陈致雍这等闽国的降臣才视他为领军人物。
此刻,韩熙载正紧盯着面前肴桌上一个盛放着点心的银盘。他的眼帘低垂着,看上去有些消沉,不复有往日那般恣意妄为的神采——似乎银盘边缘的一点污迹勾起了某种不好的回忆,而那些回忆正是他想要彻底忘掉的;又仿佛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他不得不为将来烦心。
他的门生舒雅则站在肴桌旁往一只金杯中斟酒,神色间,似有极重的心事。王屋山远远望见,忙奔过来道:“舒公子,这只阴文的金杯是我的,旁边阳文的那只才是相公的。”舒雅“噢”了一声,忙不迭地道:“又弄错了!实在该打,该打!”一面忐忑地道歉,一面偷眼瞧了瞧韩熙载的脸色,见他一直保持着适才的那副姿态,似乎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不免更加惴惴,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