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1949年:两陈驯沪
,它的资产通过协定计算的方式被转让给中国政府,根据这一协定,英美烟草的资产价值与其未支付的捐税和债务相等,也就是说,它离开中国的时候,没有带走一台设备,据该公司估算,这一转让在公司帐目上损失了5000万英镑。另据美国学者高家龙的计算,在半个多世纪里,英美烟草在中国获利不少于3.8亿美元。
那是一个激情荡漾的革命者的年代。上海自开埠以来,百年以降,从租界的英法洋人到清帝国大臣,从蒋介石政府到汪精卫政府及日本占领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管理者。
他们年轻,风华绝代,充满破坏和重建一切秩序的勇气,他们日以继夜地工作,所有的热情都是为了无比热爱的国家,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自己的私利,因而根本不可能被任何利益收买。年轻的财税局长顾准就是他们中的一个典型,他每天奔波于上海的各个角落,不断地拟定各种各样的布告和公文,与大大小小的私营业主周旋协商,他在立信会计事务所时的老同事严松龄回忆说,“他还是那个瘦长个子,穿一套不合身的军服,桌上放一只大公事包,一罐香烟,说话态度极其谦和诚恳。”所有的市民和工商业者,对这样的革命家既敬又畏。
不过,事实的真相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复杂得多。在当时的新上海管理者中,还是有人对即将生成的新经济制度产生了微妙的疑惑,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人居然不是别人,竟就是顾准。这是一颗悲剧的种子。
顾准是一个忠诚的、充满了理想主义情怀的革命者,同时也是顶级、冷静的会计学专家。早在山东当财政厅长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公营企业存在的一些弊端,而让他头痛的正是他的专业所在,他说,“国营企业财务管理是我们财政工作中尚未解决的问题。”也就是说,在一开始,他就对国营企业可能存在的管理弊端产生了警惕性,这成为顾准反思国营企业制度乃至整个计划经济体制的起点。
此外,他在上海采取的一些务实的治理措施也遭到了质疑。譬如,他公布的“按人民币物价重估私营企业资产”的办法,尽管受到工商界的欢迎,但是却遭到了中央财政部的严厉批评,被认为是给上海资产阶级开辟了合法逃税的门路。这也成为顾准在两年后被免职的重要诱因之一。他在1969年的《顾准自述》中写道,“我对此没有作过什么申辩……如果不允许私营企业重估资本,累进税率的所得税客观上是行不通的。因此,我现在还认为这一措施是必要的。它不是一项政策性的措施,它不过是改进经济计算的必要技术措施,也没有开辟什么合法逃税的门路。”
顾准对“政策”与“技术”的理解是天真的,在一个革命的年代,任何一项“技术”事实上都服务于、以及被解读为一种意识形态,他将长期地困顿于这种逻辑之中,并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事实上,类似顾准式的困惑并非是仅见的。计划经济理念与市场的矛盾从一开始就存在,它一直无法化解,而终成“体制之痼”。
曾担任中国人民银行专门委员的冒舒醔回忆过一则往事。1950年初,上海缺粮缺煤,整个城市一度面临瘫痪的危险,陈云邀集章乃器、千家驹、沈志远等一批财经专家,专门研究解决粮煤运输等问题。专家们认为粮食可用铁路南运,而运煤量大,需要海运,因而,力主利用外商的轮船运煤,并认为这是能够解救上海等南方大城市“燃煤之急”的惟一方法。但利用外船运煤,当时是有争议的,有些人认为这样做有“卖国”之嫌,陈云一时下不了决心。专家们进一步解释说,这些船的船东有不少是中国人,挂的不是英美国旗,而是巴拿马等小国的国旗。中财委商业处处长姚依林在会议室内来回徘徊,他对陈云说道:“我们就‘卖’一回国吧!船还是中国人的船,钱也是中国人赚。”这样,陈云才把用外国轮船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