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的,也许就因为我还根本不了解自己。我不知道艾特尔何以能如此清楚地谈论自己,却又能对此熟视无睹。我甚至纳闷,为什么我没对他多谈我的情况,他竟毫不在意;于是我觉得我们的友谊其实是微不足道的。在我辞别他回到位于小镇边缘我租住的小屋后,我便不再去想艾特尔,而常常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中。我想对他说起这些,想解释一些我自己说不清的事,但我没法说。我想不起是否曾说起过孤儿院,至少自进入空军以来没有说起过。我是那么强烈地希望能和别人一样,至少是那些成功的人。为了成功,我曾打入空军拳击锦标赛中量级的半决赛,并由此获得进航校学习的机会。在那儿,我每天夜里都在用功苦读,终于通过了飞行前的考试。在毕业之前,再没有比获得飞行胸章更重要的事了。
很难说当一名飞行员意味着什么。我有一些自信情义永存的朋友。在战斗中,我曾多次救过别的飞行员,他们也曾救过我的命,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互相之间便建立起了情谊。我们知道别人之间的友情不可能像我们这般深,我甚至一度有了种找到家的感觉。
那个家不久便分崩离析。那一天我还能回想起来,还记得清清楚楚。事情不是发生在战斗中。和敌机作战是毫无人情味的,它就像所有不受个人感情影响的竞赛一样,只有完美的动作;我只觉得那不过是赢了一场比赛,而不是别的什么。我就像参加拳击比赛一样驾驶飞机,对于熟悉拳击术语的人我会说:我是个反击手。随着飞行次数越来越多,我便变得疲沓了,我们都是这个样子,但在我的一生中,唯有这个时期我感到满足,也不想上别的地方去。甚至在战斗中丧生,也算不了什么,因为谁愿离开空军,另外去找生活呢?我就从来没考虑过今后做什么事。
有时候我们会执行一些飞行任务,向亚洲的村庄投掷燃烧弹。我特别不喜欢这种使命,但我会忙于关注飞行技巧,驾机俯冲,将凝固汽油弹投向规定由我攻击的区域。我极少想到别的方面。从空中看来,城市起火倒是别有一番景象。
一天上午,我完成这样一次飞行任务后,走进军官食堂进午餐。我们当时驻扎在东京附近的一个机场。我们的一位日本帮厨,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刚刚因为锅中菜汤溅溢而烫伤手臂。像大多数东方人一样,他很能吃苦。于是他用一只手端送盘子,将那只受伤的手臂掩在身后,他鼻尖上冒着汗,频频朝我们点头,因为他稍稍耽误了我们的用餐。我不由得紧紧盯着他受伤的手臂,那烫伤从手腕直至肩膀,皮肤上布满了水疤。这位帮厨的伤令我不安。多年来我第一次开始想起我的父亲、那位驼背孩子以及罗斯修女对我的教诲。
午餐后我将那日本人带到一旁,并请厨师们给点儿丹宁酸药膏。厨房里什么药膏也没有,我就叫他们煮些茶叶,并用敷布包扎好他的手臂。但突然间,我想到两小时之前,我正忙于放火去烧十几个人,或几十个人,或甚至是上百个人。
不管我怎样竭力想驱散这念头,我却永远忘不了那日本男孩和他的手臂、他的笑容。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突发事件,但从此以后,我对多数飞行员的感觉全变了。我开始以一种新的眼光看待他们,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他们。他们属于一种类型,而我则是另一类。他们是货真价实的,而我却是个冒充者。我又记起了久已忘却的往事,便终日感到心烦意乱。这时我正面临一次重大抉择。我的飞行任务已经完成,服役也已期满。我得决定是否签约在空军中长期服务。我竭力想拿定主意,谁知心情却变得更抑郁,以致身心衰竭,不得不住进了医院。我的病情不重,却确实是衰竭。我卧床休息了七个星期,什么也没有多想。在能够起床之后,我得知自己不久便可出院。但这已无关紧要。飞行已变得十分艰难,我的反应能力已大不如前。他们对我说,我需要戴眼镜,这使我才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