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吃午餐的。第一天我认识了一个男孩,他就住在学校所在的那条街上,在一幢有两户人家的房子里。如今,我已记不起他的名宇,但在那几个月里,我一直提心吊胆,怕他发现我是孤儿院来的。后来,我明白他一定早就知道这事,但他心地很好,一丁点都不让我看出来。
那些年头的故事说起来可就多了,但多说恐怕是失策。孤儿院的事实在说不完。比如那些修女,就没有两个性情相近的,有的凶恶,有的乖僻,只有两三个真正待人好的。其中有一个修女名叫罗斯,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像个饿坏了的儿童那般爱她,她也对我特别关心。她出身富裕人家,说起话来非常清楚。就因为这些,我在六七岁时常常梦想,长大后要去她家拜访,而他们定会称赞我是多么彬彬有礼。她常常不厌其烦地教我《教理问答》,在我学会阅读后,她就借给我有关圣徒和殉道者生平的书。不过我也不知道那起到了什么作用,因为父亲教给我的是另一番道理。他带着浓重的爱尔兰口音,会叫我去问她有关巴托洛梅奥·万齐蒂的生平,他会接连几个钟头大谈波士顿的殉难,大谈宗教属于女人,而无政府主义属于男人。我父亲算得上一位哲学家。他怕罗斯修女,但就我所知,他是唯一善待那位驼背孩子的人。那驼背孩子是个穷孩子,睡在与我相邻的床上。他长得丑陋,身上又有狐臭,我们经常欺负他。修女们不得不经常要他洗澡。甚至罗斯修女也讨厌他,因为他经常流鼻涕。但我父亲就很可怜这残疾孩子,也常常带些礼物给他。我最后一次听说那个驼背、弱智孩子时,他已坐牢了,因为偷了商店里一点东西而被投入监狱。
孤儿院里的生活真是一言难尽。在我父亲去世后的三年里,我曾五次从孤儿院逃跑。有一次我在外面待了四个月,最后仍被他们抓了回去。但我不想诉说任何真实的细节,因为说出实情必然涉及我所了解的一切,那样写来就太冗长了。花费时间去写自己的童年,不啻一个陷阱。不知不觉你便会自怜自艾起来。
但我仍想提一下我所学到的东西。在我十七岁离开孤儿院时,便有了自己的志向。我读过大量的书,只要能到手的,不管是什么书,整个少年时代我几乎读个不停——我常把殉道者生平之类的书撇在一边,溜到公共图书馆去,在那儿读各种关于美国绅士、骑士、勇士和罗宾汉的书,以及种种历险故事。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因此我有了自己的志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名英勇无畏的作家。
我不知道这一点能不能解释,为什么差不多在我客居沙漠道尔的所有日子里,查利·弗朗西斯·艾特尔会成为我最好的朋友。不过,谁又能解释清友谊?原因很多,却说不清其必然性。但有一条我相信是真切的。我一向持这样的见解:世界上诚实仁慈的人本来就很少,而这世界还老是处心积虑地压制迫害他们。在认识艾特尔的绝大部分时间里,我相信自己就是这样看待他的。
在我认识他之前,我早就听说了他的大名,他的名字有着奇特的读音:“眼谈儿”。正如我前面提到过的,在沙漠道尔,他是种种流言蜚语的对象。我甚至得到一种暗示,表明多萝西娅何以对艾特尔耿耿于怀。那似乎是说多年前,他们之间有过一段风流韵事,但不知怎的弄得不欢而散伤了感情。我猜想对于那段风流交往她相当投入,而他却没当一回事。但这一点也难以肯定,况且他们各自都有那么多风流事。自从我与他俩相识以来,我从未听他们说起过当年他们相处的那几周或几个月的事,我想除了马里恩之外,现在谁也不会觉得那段历史多么重要了。
有天晚上我信步来到马里恩的住处,一起喝了几杯。他谈到了大导演艾特尔。“有过这事,”他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常常觉得,”——费伊冷笑了几声——“艾特尔这人是神和魔鬼集于一身的。”
“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