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女人
奇迹。
他把手袋拿到床边,打开。
——您能从里面拿点儿什么吗?
——约翰尼,我不知道……
他继续劝她。
——试一下,为我。
左手从床罩上抬起。那只手,仿佛一架出了故障的直升机,缓慢升空。俯冲。从手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面巾纸。他鼓掌喝彩。
——太棒了!太棒了!
——但她把脸转向一边。
——去年,我这双手可以拉得动两辆装满了盘子的小餐车呢。
如果说时机的话,那就是现在。房间里很热,但他额头上冒出的却是冷汗。他心想:如果她不主动要阿司匹林,那就算了。今天晚上就算了。
他知道,如果今晚不下手,那就永远下不了手了。
好吧!
她偷偷地瞟了一眼半开着的房门。
——约翰尼,你可以悄悄地给我拿几颗药丸吗?
她一贯这样说。除了医嘱上的常规药之外,她不应该服用其他的药品,因为她体重降得很多,借用他上大学时那些瘾君子同学的话,她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了。她的免疫系统只能对付指甲盖大小的量。多服用一颗药丸,她就完了。他们说,玛丽莲·梦露就是这样死的。
——我从家里带了些药来。
——是吗?
——止痛效果很不错的。他把药盒捧到她的面前,离远了,她看不清。
她看着药名,皱起了肩头。然后,她说:——我以前也服用过达尔丰。没什么用。
——这种药效更强。
她的目光从药盒到他的眼睛。她面无表情地说:——是吗?
他不知所措,只有傻笑。他想起第一次跟女人干那事儿,就在朋友的车后排座位上。他回到家,母亲问他是否很开心,他没说话,只是笑,傻笑。
——我能嚼着吃吗?
——我不知道。您吃一片试试看。
——行。别让别人看见。
他打开药盒,拧开塑料瓶盖。接着,他把瓶口处的棉花取了出来。她用那只几乎残疾的左手可以完成这些动作吗?别人会信吗?他不知道。
也许,其他人也不知道。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感兴趣。
他往手心里倒了六颗药。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太多了,就连她也知道。假如她对此有任何异议,他一定会把药放回到药瓶里,只给她一颗抗关节痛的药。
门外,一名护士走过,他的手抖了,灰色的胶囊碰撞在一起,可是,那个护士没有往屋内看,没有发现这个“脊髓切断术男孩”的企图。
他的母亲一言不发,只是打量着药丸,仿佛它们完全就是些非常普通的胶囊(如果真有这样的东西就好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说,她从来都不喜欢仪式。她不会在自己的船上打破香槟酒的。
——您吃吧!
他用非常自然的口吻说,随即把第一个胶囊放进她的嘴里。
她若有所思地咬着,直到胶囊融化,她皱起了眉头。
——很苦吗?我不想……
——不苦,没关系。
他又给她一颗。然后是第三颗。她慢慢地嚼着,脸上依旧是沉思的表情。他把第四颗给她。她冲他微笑,他惊恐万分,因为他发现她的舌头是黄色的。也许,如果他在她腹部捶上几拳,她会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但是,不行,他不能这么做。
他永远不可以打自己的母亲。
——你看看我的腿是不是在一起呢?
——您先把药吃完。
他把第五颗给她。最后是第六颗。然后,他看她的腿是否在一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