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意为勉励,“守常”与“寿昌”谐音,但取持之以恒之意。
学校有位南方来的史地教员,姓白,名毓崑,字亚雨,或作雅雨。白先生时常对学生慷慨陈词说国事,令“听者皆涕泣相向”。从江苏通州(南通)被聘到津门的白先生,同时在法政学堂与女子师范学堂上课。他发起成立了“天津共和会”,整天为立宪奔走呼号。武昌首义后,南方各省纷纷响应,靠近京城的直隶省却两个月里无动静。这位手无寸铁的中年书生毅然告别妻小,只身去了三百多华里外的滦州(今滦县),竟然赤手空拳说服了滦州知州附和革命,并亲自携带从州府提出来的巨款前往新军兵营主持了滦州兵变。起义很快被政府军镇压下去,几位新军的营长,仅冯玉祥一人幸免于难,其他几位都成了殉身共和的革命烈士,刚刚担任“北方革命军政府”参谋长仅三天的白先生也被政府军逮捕并遭处决。临刑前,行刑者照例令其跪地受戮。他立而不跪,昂首宣称:“此身可裂,此膝不可屈!”并对士兵说:“我死不足惜,倒是你们今天做清政府的奴隶,明天就要做外人的牛马,难道不觉得痛心吗?”心惊肉跳的行刑者只能先砍断其双腿再斩下其头颅才得以完成任务。
白先生慷慨赴死的背影给了二十三岁的李大钊极深的影响。后来,李大钊多次在文章中悼念“白亚雨先生”,还曾设想在滦州火车站为老师立一座雕像或建一祠堂。十五年后,李大钊也被政府的军警逮捕并处死,他从容走向绞刑架的身影与其年轻时的导师何其相似!
白先生的血并没白流——三十八天之后,清帝即宣布退位,中华民国正式取代了大清帝国。白老师成了名重一时的革命先烈。只是,令法政学堂学子们尴尬的是,烈士是本校的老师,而下令杀害烈士的却是本校的创办者——前清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他摇身一变,又成了中华民国的大总统。
所以,步入共和时代的李大钊,曾心情复杂地写下了这样的感慨:
呜呼!吾先烈死矣!豪暴者亦得扬眉吐气,击柱论功于烂然国徽下矣。共和自共和,幸福何有于吾民也?
李大钊最后一问,问得何等深刻!
民国元年,政党林立,各为己谋,纷争不已。民国元年(1912年)6月,这位在校大学生即写下了担忧国运的长文《隐忧篇》,指出三大祸国之患:“一党私”,“二省私”,“三匪氛”。其见解之深,文笔之辣,即使百年后重温,仍令人叹服!
因其为人忠厚,为文斐然,李大钊和另一位颇有文采的同学郁嶷被学生组织“北洋法政学会”推举为编辑部长,两人共同主持了该会月刊《言治》。在创刊号上,他以“李钊”为笔名发表了《大哀篇》,清醒地表明了一位有独立思想的青年学人的卓然政治见解,也充分展示了“李铁嘴”孙子的非凡辩才(括号内的文字为笔者所注):
彼等见夫共和国有所谓政党者也,于是集乌合之众,各竖一帜,以涣汗人间(像帝王一样发布号令),或则诩为稳健,或则夸为急进,或则矫其偏,而自矜为折衷。要皆拥戴一二旧时党人、首义将士,标为自党历史上之光荣。
实则所谓稳健者,狡狯万恶之官僚也;急进者,蛮横躁妄之暴徒也,而折其衷者,则又将伺二者之隙以与鸡鹜争食者也。……
试观此辈华衣美食,日摇曳于街衢,酒地花天,以资其结纳挥霍者,果谁之脂膏耶?此辈蝇营狗苟,坐拥千金,以供其贿买选票者,又果谁之血髓耶?归而犹绐(欺骗)吾蠢百姓曰:“吾为尔代表也,吾为尔解痛苦也。”然此辈肥而吾民瘠矣!……
吾侪小民,固不识政党之作用奚似(何似),但见吾国今之所谓党者,敲吾骨吸吾髓耳。夫何言哉?夫何言哉!
前面引用的那句悲愤的发问(“共和自共和……”),即出自《大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