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金左手
没有谁遭到黑打,也没有谁为此受到警方、校方的惩罚。这种事对泡中来说,说到底,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它发生在高二?一班,我、陶陶、金贵,还有包京生、朱朱凑巧算是它的当事人,所以它才对我们几个少而又少的人产生了一丁点儿的影响吧。我还是我,我和陶陶的事情早在这场所谓的大战之前就结束了,我从来没有好好地了解过他。当然,他可能也从没有了解过我吧?管它呢。我失去的仅仅是那把猎刀,十八岁生日的礼物。那天我从粪池边直起身子的时候,猎刀就已经不在我的手里了。也许谁把它拣回去了,也许谁把它一脚踢进粪池了,这和我已经没有了关系了。反正,我手里已经没有这把刀子了。
有一回麦麦德单刀匹马去劫持一支富商的骆驼队,在格斗中他把刀丢了。把刀丢了,他还在和他们拼命搏杀,他们吓坏了,说,这个人真要命,这个人连刀都不要了!他们就发一声喊,跑了个精光。噢,也许,一个人到了不要命的时候,就连刀都不要了,就把自己也变成了一把刀了?这个情节我记得最熟,因为我至今也没有弄懂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劳神费时地想过,该怎么处置剩下的那把刀子,就是那把镶嵌有红宝石、绿宝石的土耳其弯刀。最初我想将它扔进烂肠子一样的南河去,由它在污泥浊水中埋葬吧,让恶心来冲刷恶心。但我终于没有扔,扔了对不起打造这把刀子的师傅了,他一定是个很有耐心的老年人,披着和麦麦德一样的袍子,有着和麦麦德一样灰色的眼睛,那是像沙漠一样滚烫、柔和的眼睛。他打造刀子的时候,一锤一锤地敲,一刀一刀地刻,才把它做得这么漂亮的,漂亮得就像弯曲的月亮,就像朱朱的眉毛。朱朱的眉毛是不该沾上污泥浊水的啊。因为我想不明白,我反而每天晚上都把弯刀攥在手心里摩挲。我还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一把刀子,过去我是不厌其烦地观赏它,现在我是长久地在黑暗中抚摸着它。就像一双婴儿暖洋洋的手在抚摸着一朵花,直到花也变得暖洋洋的了,盛开了,并且萎靡下去了。
爸爸躺在隔壁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停地咳嗽,吐痰,起床喝水,上盥洗间……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克制着减少响动,生怕惊扰了我的好梦。他哪里晓得,我有什么好梦,我一直睁大眼睛等待天亮呢。我默数着他发出的每一个声音,我晓得是他压抑的声音,装得跟小猫一样的脚步,真正使我有了说不出的伤心。我想趴到他的床头上去给他说说话,可我不晓得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已经记不得上一次趴在爸爸床头说话的时间了,也许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丫丫谷的潮湿和阴暗完全把爸爸给废了,他总是在阳光遍地的天气也叹息关节痛、肌肉痛和皮肤瘙痒。他的军帽、军装就挂在门后的衣钩上,帽徽和中校肩章在闪闪发光。爸爸每天的功课就是擦拭它们,干干净净,保持着明亮。
我已经好多天没有买过鲜花了。爸爸老是打喷嚏,呼吸急促。爸爸说,他可能是对花粉过敏。他已经被转业办安置到一个信箱工作了。信箱的首长说,老何你还是老本行吧,做做保卫工作,军人嘛,就是这些特长,不卫国了还可以保家,因为这个信箱就近在我们的家门口啊。首长还当即发给爸爸一套崭新的灰色制服,就是那种泡中灰狗子保安的制服,还有一根电筒一样的电警棍,一双大得不得了的白手套,爸爸的手放进去,就像耗子钻进了棉被窝。我问爸爸你是怎么想的呢,爸爸不说话,爸爸只是用使劲的喷嚏和咳嗽来答复我,他把脸咳得通红,眼窝里都要溅出血来了。他摆摆手,我就把桌上那束百合从窗口扔了出去。从此我就没有买过鲜花了。真的,我一次也没有买过了。
妈妈还没有回来。我不晓得她和爸爸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她没有回来,她给我通过一次电话,说妈妈再咬咬牙多干些,我们就是有钱人了。我冷笑了一声,我这还是第一次对妈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