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气味别薰莸订交落落形骸自水乳相惜惺惺
十分艳丽,但是她两颊很瘦削的,身体也极单弱,好像有病似的。那一个包厢里,果然并没有别人,只有一件绛色的灰鼠斗篷,放在身边一张椅子靠背上。他一只手夹着烟卷,一只手却曲肱放在栏杆上,侧身而坐,态度极其自然,一点也不受拘束。杨杏园问道:“这姨太太抽鸦片吗?”富家驹道:“那我倒不知道。
不过她向来是这一副害痨病的样子。“正说时,只见三四个人,簇拥着一个华服少年,走近前来。那后面三四个人,有提着茶壶桶的,有捧着狐皮大衣的,有胳膊上搭着俄国绒毯的。早有人抢先一步,把那条绒毯,铺在椅子上。那少年圆圆的脸,黄黄的颜色,一张大嘴,露出两颗金牙。对于在座的人,照例的含笑点了一点头。
富家驹起身,迎上前去,对大家说了两句话,他便走过来,对杨杏园拱一拱手道:“呵哟!这就是杨先生,久仰久仰。”富家驹道:“这就是金大鹤先生。”杨杏园道:“兄弟也是久仰得很。”金大鹤道:“早就想去拜访杨先生,因为没有人介绍,不敢冒昧从事,今天难得杨先生到此,过两天一定到贵寓去奉看。”杨杏园谦虚了两句便和他各人归座。
富家骏在一边,听戏却不在乎,一方面看看包厢里,一方面看看金大鹤。不多一会儿,只见一个人,头上戴着獭皮帽,瘦小的身材,尖尖的脸,满面孔都抹上了白粉。身上披着一件玄色的长袍,套着琵琶襟的青缎马褂。男不男,女不女,倒带着一团妖气。她走进那姨太太坐的包厢里,随随便便,就在那姨太太身边坐下。富家骏问他哥哥道:“那包厢里刚来的是谁?”富家驹道:“那就是宋桂芳,你不认得吗?”杨杏园听说,也连忙抬头去望。但是一看那宋桂芳,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动人之处。她和那姨太太坐在一处,谈了一会,便走开了。不多时候,她又变成了戏装,出台唱戏。当她出台的时候,前两排的座容,果然是拼命的叫好。这天她正唱的是《女起解》,反串旦角。你看她那枣核的脸,又是配上一张阔嘴,一唱起来,露出一粒金牙,只觉俗不可耐。富家骏轻轻的说道:“据书上说,从前有人喜欢吃狗粪,论理实在说不过去。如今看起来,这事竟是真的了。”富家驹道:“小一点声音罢。你就知道她在唱戏以外,没有别的本事吗?”他兄弟俩是无心说话,杨杏园倒是有心听着了。一会儿戏完了,故意慢慢的走,看那姨太太究竟怎么样?见她果然也起身很快,一转身就由包厢侧面,转到后台去了。杨杏园问富家驹道:“她上后台去作什么?”富家驹道:“她常常在散戏之后,带宋桂芳回家去呢。”杨杏园笑着点点头,也没有再问。
回得家去,富家驹道:“杨先生,你看金大鹤为人怎样”?杨杏园笑道:上薛蟠一流的人物罢了。“富家驹见杨杏园下这样刻毒的批评,顿了一顿,似乎有一句话要说,又不敢说似的。杨杏园笑道:”你以为我这个譬喻不对吗?“
富家驹道:“这个譬喻,是很对的。他本是个人物不漂亮、性格不风流的纨绔子弟。
只是杨先生这样一说,一定不屑与为伍,他有一句话托我转达,我就不敢说。“杨杏园笑道:”你且姑妄言之。“富家驹道:”他想请杨先生吃饭,恐不肯去,特意叫我先征求同意。“杨杏园道:”请我吃饭,下一封请柬就是了。我去就请我,不去就拉倒,这也用不着先要派人征求同意。“富家驹道:”他是专为请杨先生的。
杨先生若是没有去的意思,他就不必请客了。“杨杏园道:”这样说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我不去了。“富家驹道:”不是我替他分辩,其实他们没有什么坏意思,不过仰慕杨先生的大名,要联络联络。“杨杏园笑道:”胡说!我有什么大名,让他们去仰慕。就算我有大名,有大名的人,多着呢,他为什么不去联络,单单要联络我?“富家驹笑道:”这样一说,我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