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4.1
回答这个提问之后,吴为问自己:十多年前,那个因偷人养私生子而深受良心、道德谴责,恨不得想对全人类忏悔坦白的小女孩哪儿去了?
不知此时吴为离“百炼成痞”还有多大距离,但至少已经初具规模。如果正常状态下她的恶劣指数为一的话,一旦面临“正经”,恶劣指数马上上蹿到十。眼下面临的正是恶劣指数上蹿为十的局面。按照那个红极一时,龙生龙风生风、老鼠儿子会打洞的理论,吴为的恶劣指数也不尽然是后天锻炼出来的,她能不继承顾秋水那兵痞的劣根性吗?
某领导和“延安一枝花”的严打,反倒让吴为想起他们不那么光明的过去,想起这些道貌岸然的人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抖搂得底朝天的并不久远的往事,——虽然上纲上得邪乎,某些史料却不一定都不真实。好比这位领导,革命前是资本家,“延安一枝花”更是有着与她同样的败行劣迹。怎么?他们享受够了剥削生活,当足了第三者,反倒有脸教训起她来?
过河卒子吴为不但战斗力明显减弱,又变做一只靠惯性运作的滑轮,而要不要当第三者,则越来越不能肯定。要是他们这样死气白赖非让她当不可,她也许就当仁不让地当一把。否则就会像里的晴雯,白落个虚名、臭名,岂不冤哉?“你不打算说点儿什么吗?”“不。要是一位部长和一个小人物所在单位的党委书记已经这样说了,这个小人物就什么都不必说了。”“不打算解释点儿什么或是承认些什么?”“不。”也许,如果,在另一种气氛下,吴为不但会反省自己,也许还会刹车。“你认为这些揭发材料属实吗?”“不属实。”吴为恶意地扯着嘴角的肌肉。“你认识胡副部长吗?”“认识。”“你们之间有来往吗?”“有。”“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同志关系。”‘今后能否不再和他来往?”“不可能。”“为什么?”“等于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正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之间的关系很正当?”“是的。”“可是这些揭发材料另有一说。”“那是他们的说法,有人证或是物证吗?”“根据反映。”“如果我向有关方面反映胥德章和常梅杀人,他们就真杀人了?”“好。”支部书记说,然后关上录音机向她举了举,又拍了拍那盒磁带,好像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做完这一切他突然问道:“你去医院看望过胡副部长吗?”“有什么问题吗?”支部书记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突然说:“也许这一仗他们打不赢,但很可能会从其他地方下手,据我所知,某领导人已经插手。”然后扬长而去。
对他们这次谈话,“延安一枝花”很不满意,支部书记受到了教育:“你的党性原则哪里去了?阶级感情哪里去了?同志,你要警惕呢,我们老同志受到了伤害,你不但无动于衷,在处理这个问题上还敷衍了事……好吧,什么时候开个支部大会,讨论讨论开除吴为党籍的事?”
“我也想赶快开个支部会,赶快处理完了省得有人老打电话给我下命令。”
“这是什么态度?这是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即使开除吴为,也应该尽到我们的责任,让她通过这个处分提高政治觉悟。开除不过是对同志进行教育帮助的手段之一,什么叫赶快开除完了就完了呢?”女人一旦有点权,绝对比男人穷凶恶极。支部书记说:“支部里的同志,不是出差就是蹲点搞调查,即便在京党员全部同意开除吴为也凑不够半数。党章上说……”他很流畅地背起了党章。
背得“延安一枝花”没辙,只好点头,“好吧,好吧,你先去吧。”支部书记刚转过身去,又被叫住,“我让你给吴为布置的工作,你布置了没有?”
“布置了。”“汇报呢?”“……吴为汇报上写着,早上八点早饭,八点到十二点写小说,十二点到下午两点休息,两点至六点看报读书,晚上看电视。”“天天这样?”“天天如此。”“她到没到什么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