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07王喜加.2
醉话,现在想起来也是他思想系统中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了。一次他没头没脑地说:
「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他,单凭感情用事是不行的。」
当时我们正在地里刨萝卜,我们边劳动边说着别的话题──和你和他、和我们和表嫂没有任何联系。我们只是把它看成王喜加表哥突然又跑了题──是他旁若无人沉浸在自己的漂浮和思考里──思考到顶点和趣处,自言自语说的另外一句疯话。没有上下语气和氛围的连接,只是一种生硬的插入。当我们再一次对他的话无以为意的时候,王喜加又自言自语补充了一句:
「以为对他(她)好,他(她)就对你好,最后是谁都不好;你不对他(她)好,就能对他(她)好,最后是两个人都好。这才是世界的本相!」
我们就更加摸不着头脑。难道他又喝醉了吗?──本来是一个可以深究摸着他漂浮的契机,现在又被我们毫不在意地给放了过去。还有一次,我们村的付支书牛大圈和他老婆老朱闹家庭矛盾,牛大圈将老婆的鼻子打出了血,老婆将他身上抓出了许多血道道,据说在他身下的时候还抓了他的蛋。当牛大圈到王喜加表哥面前去诉苦时,一边撩起身上的衣服让他看血,一边愤愤地说:
「这个老婆是要不得了!她是一个感情冲动的人!她是一个麦秸火性,一着起来就没个救!」
谁知王喜加表哥在那里淡淡一笑。接着还往地下啐了一口唾沫,说;
「其实要不得的是你呀。」
牛大圈当时一楞,这时王喜加表哥语重心长地说:
「其实你要将老朱哄好,她还是挺能拉套的。感情冲动是一件坏事,但你将她哄好,不就变成好事了?」
当时牛大圈对这话也没有理解,所以他一辈子都在和老婆打仗,一辈子没有一天像王喜加表哥那样和老婆相敬如宾。而在王喜加表哥和表嫂相处的历史中,我们甚至还肤浅地认为他有些懦弱呢。因为他在我们面前威风八面的同时,在家里却从来没有和王喜加表嫂产生过不同的看法。于是他另一个没头没脑的想法就是──也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诉过我们:
不要交头接耳
于是我们看到,王喜加表嫂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管是对于世界或是对于个人,对于娘家还是婆家──王喜加表哥没有看法,王喜加表嫂的看法就是他的看法。她一说天黑王喜加表哥就赶紧捂眼,她指鹿为马王喜加表哥就赶紧说马怎么长得这么俏丽呢?她说娘家好他就赶紧说那是村里唯一的文明户,她说婆家可恨他赶紧说我现在就拿一把刀去杀了他们──当时我们因为对王喜加表哥的做法不以为然于是又失去一个深入和了解他内心的机会。30年后当我们把他的所作所为和他在王喜加表嫂墓前的讲话联系起来的时候,我们才突然明白过去的理论和做法的深意这时我们的后脊梁上就起了一身冷汗──这时我们就知道他不是一种懦弱而是一种阴毒和耐心了。原来他在用他的人生去耐心地等待时间。他在捂眼和指鹿说马的时候,就一定料到终有一天我会站到你的墓前──于是他的等待因为来日方长就格外的平心静气。──这时他等待的就不仅是表嫂也包括着我们了。──但是,当我们通过这些只言词组和往事开始一步步接近王喜加时,我们对这些只言词组──阴毒和耐心──的来源和他内心的飘浮就更加不清楚了。正因为你是一个和我们不同和异样的人,所以你异样的漂浮就让我们更难把握就像你离开我们越近其实离我们越远一样。我们中间的误会和差异是那么大,现在你患的老年痴呆症倒和我们相同──这也是相同和不同给我们出的难题呢。当白石头又陷入新的一轮苦恼和从困境中走不出来──王喜加表嫂不出现还要好一些呢──时,鬼魂一样的小刘儿又出现了──他对白石头还有些不死心呢,就像白石头对王喜加不死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