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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06东西庄的桥.1
上围裙开始往锅里舀水做饭呢。纯粹出于对丈夫职业的尊敬呀,纯粹为了让丈夫的自尊心像东家一样得到平衡呀,妻子在那里仰起脸照例问:

    「今天怎么样呀?」

    高贵的车夫也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估计也象后来在拖拉机站工作的俺爹一样──1996年的小弟在一次滔滔不绝中还以此为例地说:你说咱家怎么出了一大批这种自欺欺人的人呢?──这时仰着像公鸡一样骄傲的头──还故作不算一回事地说:

    「还能怎么样呢?和早先一样,也不过就那样。」

    妻子:

    「吃得怎么样,菜的味道怎么样?」

    车夫这个时候就兴奋了:

    「说起菜的味道,这次倒比老李家强!」

    问题是一场饭吃下来,你吃到菜了吗?但他现在确实感到自己已经吃过山珍海味和满汉全席了;就是当时你吃到菜了,菜已经被别人蹂躏过了,你还能品出味道来吗?但是车夫的回答是那样地坚定──这回答的本身,倒是比那残羹剩菜还有味道呀。但是话题如果仅仅停留到这里,车夫又要不高兴了──因为问题还没有问到关键和核心呢,一切还有待深入呢。──当然这样的回答和深入对于已经习惯的妻子也是轻车熟路,于是她一边开始在瓦盆里和面,双手沾满了面粉,一边又对蹲在门框上开始在那里满怀豪情抽着旱烟的丈夫问──说起来这也是一幅和谐可亲的乡村图画呀──:

    「席上几个肉碗呀?」

    这话问得出奇,车夫上得了席吗?等他见到肉碗的时候,肉碗里早已经剩下些残羹──不管几个肉碗,这时都等于乌有──1996年小弟又说:试想当年,在中国本世纪三十年代,两个土头土脑的乡村财主相会,席上能有几个肉碗呢?就是有肉碗,经过两个土财主的一番蹂躏和暴行,一番抢夺和哄抢,肉碗里还能剩下些什么呢?……──但本世纪三十年代的车夫,仍在妻子面前信心十足地答──他还在那里「啪啪」地往门框上磕烟袋呢──:

    「你问几个肉碗,三个!」

    接着又故意打着饱嗝做出酒足饭饱的样子现在开始回头挑剔肉碗:

    「肉的味道倒不错,煮得也烂,不费口舌(──我所知道的「不费口舌」这样一个名词就是从这里来的),唯一让我腻歪的是,有几块肉上,还长着几根没有拔尽的猪毛──当时两个东家都在,我夹了起来,也不好再放回去!」

    说到这里,还在那里沉浸在情节之中摇起了头。妻子马上给了他一个呼应:

    「东家都在,如何好再放回去?」

    这时天已经黑尽了,戏剧也该收场了,车夫又照例知心地、知已地、语重心长和情深意长对妻子说──作为对一场戏剧的结束语:

    其实肉倒没什么好吃的,好吃的还是肉汤。将馍头泡进去,一下就粉了。

    ……

    于是姥娘在1969年的端午节上,因为我从镇上拖拉机站俺爹处捎回来一块大肉,又旧事重提和重温旧梦地说起了肉汤。记得她老人家说完这个,脸上还突然放射出当年的青春年华的光彩。接着俺姥娘又知心地告诉我们:

    「你姥爷比我大12岁!」

    于是由姥娘开始──当我们是小捣子的时候我们没有发觉,等我们30年后也接近了当年姥娘年龄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我们也开始语重心长地对后代说着当年姥爷说过的话:

    其实肉是没有什么好吃的,肉汤泡着馒头才好吃呀

    最后发展成:

    其实菜也没什么好吃的,关键还是那个菜汤

    俱往矣,姥娘姥爷,过去曾经情深意切的大弟和小弟。

    ……等我们吃完这肉和泡完肉汤,接着肉和留保老妗──和东西庄的桥──就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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