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04老梁爷爷鞭笞新注.3
她现在就要将他扫地出门,把他扔到草屋去
……
接着她真的将出生仅仅八天的金成表哥──提着他挣扎的双腿──当时她头上还裹着头巾腿上还扎着裤脚呢──给扔到了草屋。她这个勇敢的举动一下就把刘贺江聋舅舅和二姥爷给打懵了。这是不可思议的,这是不可能的,但这不可思议和不可能就像当年老梁爷爷的鞭笞和梅字小姨的老鼠疮一样就这样发生了。纯粹是出于对意外事件的本能恐惧──就像过去我们对老梁爷爷和二姥爷举动的恐惧一样,刘贺江聋舅舅和勇敢的二姥爷马上就面面相觑和束手无策了。身子一下就矮下半截。骆驼马上就变成了羊而让过去的一头羊现在变成了骆驼。当然一开始他们还暴跳如雷,甚至要鞭笞和活埋聋舅母,但是聋舅母仅仅用平和的微笑告诉他们:
这孩子她真的不要了
这孩子早死早了
什么时候这孩子死了,她就到娘家住两天
从娘家回来的时候,她要盘一个螺丝头让大家看一看
……
刘贺江聋舅舅和二姥爷就开始束手无策了。这个时候他们甚至有些哀求聋舅母了。本来聋舅母这时也可以见好就收,这样也可以奠定自己在家庭中的地拉,但是谁知聋舅母这时就那么地清醒呢,她一定要宜将剩勇追穷寇而不去沽名学霸王,因为:
她要的不是家庭中的地位而是历史上的地位
她要的是血泪的提醒
她要和过去的前辈老梁爷爷和二姥爷一样,用这种血泪提醒来垒起自己坚实的台阶
她真要我们亲爱的金成表哥死
……
一切都大势已去了。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金成表哥死去倒是正常的,不死倒是奇怪的了。僵局之中,考验着双方的耐心和毅力。一个八天的孩子,还能坚持到几时呢?但是我们的金成表哥,一个八天的小身子,以自己坚强的意志,在那间草屋里苟延残喘有时还「哇哇」地哭两声地又坚持了四天。他在这个世界上一共活了12天。僵持的双方都盼着对方回心转意。但是我们的聋舅母在自己屋子里对这一切充耳不闻,接连四天睡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好觉。据说第11天的夜里,倒是我们的老前辈二姥爷坚持不住了,在月光凄凉的夜里偷偷跑到草屋里给金成表哥喂了几口水。据说我们的金成表哥这个时候还像鱼儿一样在那里张嘴呢,嘴里还「呼嗒」「呼嗒」地喘气呢。
大家的期望终于出现了。金成表哥如愿以偿地死了。──从此,以金成表哥的死开始,我们村里果然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精神领袖──一个如娘家般的女光棍,又在我们家族里诞生了。金成表哥死后,聋舅母果真去娘家住了两天。从娘家回来的时候,果真盘了一个高高的螺丝头,又说又笑。我们一下都没话说了。我们只好承认她在现实和历史中的地位。对于血泪的提醒,我们在历史上已经有了接受的习惯。从此,在我们家里,在我们村庄里,在我们的历史和流传之中,聋舅母就三点成一线地和老梁爷爷、二姥爷并列在了一起,就像我们钱币上的伟人在死后并列到了一起一样──当然我们这时也往往忽略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放到他们生前,你让他们这样并列站到一起,他们之间同意吗?但是作为后代的我们就在大而化之地像夕阳西下时候的买菜大嫂一样一边张着嘴疲劳地打着哈欠一边就将已经蔫了的菜归堆处理了。──聋舅母从此也就谈笑风生地和二姥爷和老梁爷爷平起平坐了──几十年后我们才觉察,把她和二姥爷放到一起还没有什么,但是把她和老梁爷爷放到一起还是有些贻笑大方──你们血泪提醒的目的是多么地不同和有天壤之别呀。可这时要去纠正冤假错案,几十年的尘封和结成的像盔甲一样的疮痂,已经像大山一样沉重,谁还能搬得动呢──何况,你是要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