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03之外声音与春夏秋冬.2
饱一样──最后主人问我们:
「吃得怎么样?」
我们郑重其事地点着头:
「吃得挺好。」
当我们面对着星空前思后想欲言又止心中有说不出的柔情和思念我们没有别的渠道可以发泄只好把痛哭改成唱歌而又没有自己的歌于是就失去目标和没有固定的目标胡唱一番之后主人问:
「唱得怎么样?」
我们郑重地抹着脸上的泪说:
「唱得挺好。」
「唱得挺过瘾。」
当然我们唱着唱着,就超越歌词动了真情。当时我们爱唱的1969年的歌曲有三:
一,《南飞的大雁》──歌曰:
南飞的大雁
请你快快飞
捎个信儿到北京
革命战士永远想念毛主席
敬爱的毛主席
请您放心
革命战士为您刀山敢上火海敢闯
革命战士永远跟您闹革命
……
在这寂静和星空满天的乡村夜晚,我们唱得柔情似水和壮怀激烈。甚至我们觉得歌词仅仅就这么两段,还不够我们抒情的。我们的情怀还没有到抒到极致一切还意犹未尽歌词怎么像兔子尾巴一样就没有了呢?我们对歌曲没有第三段第四段对一切没有第三段和第四段的歌曲都愤怒无比。怎么能这样呢?我们什么还没来得及对毛主席说呢。我们少年的孤寂和烦恼,我们对世界未来不可把握的担忧和向往,我们对表姐们、对吕桂花、特别是根据歌词大意对南飞的雁对自身对异性当然说起来也有些对毛主席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毛主席于是这里的毛主席也就概念化拟人化和私人化了,我们就在「毛主席」里面偷梁换柱和加了许多私情──的感情到哪里去寄托?我们在一个革命化的语录口号横行和高唱的年代能够这样夹带私情,也证明我们的故乡和人民是多么地富有生命力和压抑不住的想象力呀,又是多么地善于将具体拟化成抽象呀──让惊心动魄的革命一下就变成私人感情的寄托和乡村夜晚的思念了。唱着唱着,我们甚至连歌词和曲调本身都超越了呢,我们已经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和喊的什么这时唱什么和喊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在那里唱和喊也就够了,于是我们无边的思念和情感,一群乡下孩子对世界和未来的终极关怀包括对自己的伤感、敏感和对不可知的畏惧,全部在一只南飞的大雁身上喷薄而出了。不只是寄托,还是喷涌──除了表姐出嫁,那时我们对自己最为担心的是──特别是看到自己指头出血或是在暮色和炊烟中看到无边袤远的宇宙时──我们已经开始担心自己与世界关系的根本:
假如我明天死了怎么办?
我明天会死吗?
我什么时候死?
……
想着想着,就不寒而栗的在那里索索发抖。就在那里想喊想哭和想跪到地上去乞求上苍。等你情绪稍微平静之后,接着你的疑问和担心会转化成:
我还没有接触过异性,什么时候接触异性我又不知道,那么我会在接触异性之前死掉吗?──虽然这个事实还没有到来,但是这样一个问题本身也够叫我恐怖和担忧的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就在世界上白走一遭;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连异性是什么样和与异性疯狂地在一起是什么情形还不知道呢。
……
当你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接着你的担忧又会渐渐地将目的固定化。这时你会想:
在这个世界上属于我的异性在哪里?她现在生活在世界上的什么角落?
……
接着你对世界都心疼的哭了。这时你的思念和具体的延伸可不就附加到表姐和伟人身上了吗?──30的年后你看到古往今来的诗人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