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卿那样的同学,无论谈出多么伟大的理想,同学们也肯定不会嘲笑他好高骛远的吧?……
在某一堂政治课上,政治老师将子卿指了起来。
老师问:“翟子卿,你会没有理想吗?”
子卿说:“有。”
老师问:“为什么不谈谈啊?”
子卿说:“我想等全班同学都谈过了再谈。”
老师问:“那又是为什么?”
子卿说:“想知道有没有谁和我有同样的理想。”
老师从讲台上踏下来,走到子卿跟前,不以为然地说:“你今天先谈,没谈的同学以后再谈,你也会知道的嘛。”
子卿说:“我不愿以我的自信,动摇了别人的自信。”
老师“唔”了一声,又缓缓转过身,又思忖着回到了讲台上。
教室里一片肃静。
分明的,老师从子卿的话中,咀嚼到了一种极大的高傲的成份。我也从他的话里咀嚼到了这种成份。我想,当时全班每一个同学都肯定地从他的话里咀嚼到了这种成份。如果是另一个同学用那样的一些话回答老师,不管是男同学女同学,不引起一片嘘声和哄声才怪呢!
可站起来的是翟子卿。
没谁敢轻意嘘他。也没谁敢轻意哄他。不是因为他不好惹,多么厉害。而是因为他在全校,全区,全市的各类学习竞赛中,不但为他自己,也为全班,全校赢得了太多太大的荣誉。学校专门制作了一个荣誉橱窗。子卿获得的荣誉证书几乎摆满其中了。它简直等于是学校专为他一个人做的了。再谦虚的一个中学生,大概也难免会高傲起来的吧?何况我所了解的子卿,骨子里并不情愿总是在人前装出温良恭俭让的谦虚。实事求是地说,那时他已变得相当高傲了。他仿佛成为要以拒人千里的高傲使自己在全班孤立起来。他仿佛很是欣赏自己造成的孤立……
然而,尽管他自愿地使自己孤立起来,却没有哪一个同学公开地和他对立。他那种绝对有资格的高傲,似乎早已被公认是只属于他的特权了……
重新站在讲台上的政治老师说:“翟子卿,你谈出你的理想吧。我认为你无论多么自信,也不至于动摇了别人的自信……”
子卿差不多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将来我要当作家。”
片刻的持续的肃静后,我听到有一个男同学嘻地笑出了声,以滑稽的语调问:“是要当作家吗?……”
于是全班嘘声和嘲笑声连成一片……
同学们仿佛终于是盼望到了一个报复他的高傲的大好时机,仿佛终于是可以集体地公开地肆无忌惮地轻蔑他一番了。
这是我万万没料到的。
老师也没料到。
子卿他自己更没料到。
他却并没有显得多么窘,多么惊慌失措。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极其镇定自若地听着大家笑。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居然能在全班同学报复性的笑声中表现得那么镇定自若,多少年以后我回忆起那一时刻,仍不能不认为子卿他当年的确是一个早熟的心理力量十分特殊的少年……
他等到大家笑够了,笑声平息下去了,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清楚楚地说:“我发誓,我将来要当大作家。”
大家却不再笑了……
教室里又肃静异常……
尽管我是他最好的最亲密的同学,可是当时连我内心里也充满了快感和无奈——对他终于遭到了一次集体报复的快感,和对他最终还是占了上风的自信与高傲的无奈……
他的自信是非凡的……
他的高傲是非凡的……
他的孤立是非凡的……
他似乎只有一种无奈,那就是穷。除了这一种无奈,他身上的一切似乎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