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没有时间,三分钟后火车就进站了。”吴学恩拎着那只箱子,前面候车的人已经使她身体上的寒颤减退了,然而,一旦到了月台上,风吹来了,她又一次感觉到了寒冷。为此,只有火车厢能够给她带来温暖和安全,当火车的轮子磨擦着铁轨发出声响时,她闭上了双眼,谢天谢地,她的出走成功了。为此,她紧紧地贴着火车厢中陌生人涌来的气息,紧贴着男人的气息,然后,她才感觉到饥饿。吴学恩民感觉到了饥饿,因为忙于奔逃,两个人匆匆忙忙地上了火车,已经错过了吃晚饭。火车很快就到了郊区的一座小站,在暂停三分钟的时间里,吴学恩下了火车拎回来两瓶啤酒和一只烧鸡。他很快撕下烧鸡的一只腿递给了李水珠,然后启开啤酒瓶,举起酒瓶轻声说:“碰碰杯,为了我们又一次在一起而干杯。”她没有举杯,她不能喝酒,这是基本的常识,为了让孕期生活健康,她必须排斥酒精。他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她的肚子说:“这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她不吭声,她没有别的选择。吴学恩只带上来一只烧鸡,她必须举着那鸡腿来填饱肚子,在这一点上,她必须向吴学恩学,她必须模仿吴学恩的姿态忘记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件。用牙齿分解着烧鸡的肉块,她怎么也无法完全地咀嚼那只鸡腿,吴学恩依然像从前一样保持着对肉食的嗜好,他独自一个人咀嚼着剩余的烧鸡,并喝完了两瓶啤酒,此刻,天已经黑了。他大约是困了,便开始打盹,因为临时买票,所以,已经买不到卧铺票。李水珠倚依在吴学恩的肩膀上打一个短暂的盹以后,就开始彻底地清醒过来了。她感觉到越来越冷,便开始后悔在奔向旅馆之前没有到商店买一些衣物,然而,她只带了些零用钱,她根本就没有筹备过这次出逃生活的全部细节,她省略了生活中的这些困境,这细节只是为了尽快地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她甚至都不知道这趟火车奔往何处。而此刻,紧紧裹住她的不是衣服,而是火车的响声,似乎响声越是剧烈的时候,她的自由度就越来越开阔。于是,她渐渐地摆脱了这种寒冷,她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倚依在男人肩膀里的一侧,她的过去随同火车的剧烈摆动,再一次被她抛掷在身后。她又一次像火车厢中那些进入睡眠的人一样晃动着头颈,在梦境中满足地飘荡起来。当火车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吴学恩和她同时醒来了,彼此对视着,仿佛正视着他们坐在一起的现实意义在哪里,然后是下火车,她环顾了一遍月台,难道这就是她的目的地,难道这就是她奔逃着向这个世界渗透的外壳?她困惑地跟着吴学恩下了火车,困惑地被一块未知生活的磁铁紧紧地纠缠住。
吴学恩站在火车站的台阶上审视着她说:“现在,你必须跟我走,你必须跟我到医院。”她不解地看着吴学恩,她以为他病了,他并不解释,他一只手拎着箱子,另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他一定是病了,人都会生病的,他也许是吃了太多的烧鸡,那只烧鸡一定是把他的胃已经撑坏了。所以他忙于上医院,她笨拙地跟着他走,在这个时刻,他上哪里去,她都会跟着他,这是命定的法则。为此,她甚至感觉到,因为终于摆脱了两个监控人而高兴,她的表情:慢慢地蒙上了灰尘之后,期待着一次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