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想睡觉,并责令李水珠也一同躺下,现在,她们躺在同一房间里,李水珠本以为方姨很快会进入梦乡,哪知道在黑暗之中她又听见了方姨的声音:“我在疯人院中已经失去了抗争的力量,我似乎真的已经疯了。而当我把头钻进一团密封在疯人院树篱中的蜘蛛网中时,我看见了他,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人还是兽。总之,我透过树篱中密封起来的蜘蛛网渐渐地看清了他的面容,他不难看,他甚至长得很英俊,这也许也是我当时选择他的原因。他从包里掏出离婚证书递给我时,手指碰到了一团蜘蛛,几根蜘蛛丝盘桓在他脸上,他用手切断了也许还正在织网的蛛网,他低声地叫了我一声‘荡妇’,然后离开了。他知道我并没有疯,所以,他才叫我‘荡妇’,我沉浸在这个词汇之中,我差一点就疯了,我撕碎了那本离婚证书,然后我用头撞碎了房间的两块玻璃窗,致使我头部严重受伤,我差一点就疯了,我还站在疯人院的井栏边发呆,当我投井时,一个清洁工阻拦住了我。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成为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敌人,我设计了种种恶毒的悬念,然而,那些悬念上升得很快乐,消失得也快。直到我看见了你,看见你的青春;直到我设入李水苗坠楼案件之中去,我才知道,你就是我们的替身。”
她确实是她的替身,当方姨已经睡着了,她还在想着这个残酷的故事。而她似乎已经看见了这个男人,并且在准备着进入这个男人的世界之中去,她很快回到了现实这中告诉她说:这是第三个男人,方姨之所以放下那个萨克斯演奏家,急急忙忙地前来寻找这个男人,是因为在三个男人之中,这个男人伤透了方姨的骨心。她急忙地奔赴着,来不及喘息,甚至很快就忘记了对付一个男人的成功骗术。拂晓降临时,方姨看见了载在李水珠手指上那枚订婚钻戒,她站在窗口,捉住了李水珠的手摘下那枚钻戒说:“还是让我来载上这枚钻戒吧,我比你更适合戴上它。”
经过了一天的奔驰之后,她们把车开进了外省的B市,一大股的薄荷味道穿过那天黄昏细密的秋雨南昌来,那是一种令咽喉凉爽起来的味道。方姨对这座城市开始陌生起来,据方姨说自从离开疯人院以后,她就离开了这座羞辱她生活的城市。再也没有回来过。许多因记忆而循环的街道房屋都已经改变,仿佛在一张古老的地图书上被一只只雨后出现的蝌蚪抖动着身体,当它们抖露下潮湿的水印时,地图上的痕迹顿时被改变了。
因此,下榻在旅馆里,犹如在寻找着雨后的蝌蚪,似乎只有寻觅到它们,才能寻找到从前的路线。这个世界的旧日面貌被改变着,而那个人在哪里,此刻,这一切成为了悬念。方姨只睡了一觉,似乎就恢复了体力,她是这样的女人,床虽然安全、慵倦、温暖、自我化,然而,她不愿意长久躺在床上。她起床时,李水珠还沉浸在梦乡。大约是这样,像方姨这样的女人,已经通过四处逃身而学会了在缝隙中生存,而像李水珠这样的女人,同样学会了一点,那就是即使枕着触电的桅杆也要睡觉。
她不顾一切地睡觉,同时也不顾一切地奔逃,她已经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程序,每到一个地方,方姨首先必须前去弄清楚那个值得她去报复、惩罚的男人的生存环境,然后才轮到李水珠出场,所以,她此刻要慵倦地睡觉,她必须把自我变成冬眠时的姿态,才能满足方姨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