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中并为之翻腾的味道。现在她看清了,那个女人,一直在审视着这婚宴,一直在通过这婚宴获得一种武器。这女人恨不得驾驭那只鹰和野狐,啄食这婚宴中的一切美味,并要将那个男人的肝脏啄食出血来。
当婚礼进行到尾声时,李水珠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老板面前。她不想潜逃同去,她想违规,她想在这个世界上背叛她的傀儡。因为她不想脱下婚纱,她想披上这婚纱到异域之乡去,她想穿越漫长无边的国境线。
她佯装没有看到那个女人,把目光垂着,她盯住了一只餐盘中的兔子,那是一只兔子,然而,它已经失去了奔跑的权利。所以,她暗示自己道:不能在这关键的时刻再失去翅膀,所以,她敛住了睫毛,敛住呼吸,敛住了胃角蠕动,敛住了那个长久以来支配她的容器。她要钻进这个男人的胸膛之中去。她要利用这个男人的胸膛掩饰她的存在。一群男人举起酒杯走向老板,他显然是这群年轻男人的老板,所以,他们频频地举杯祝贺,这是一个世界的世界。方姨就在这一刻抓住了机会,靠近她说:“我在卫生间等你。”
她没有去卫生间,在她失去的意志里,现在打捞回来了她的一只船浆,她要划船到异乡去,所以,她不会顺从于方姨,她推翻并颠倒了原有的计划。她不会按照原计划抛弃这场婚礼,抛弃这个男人。她紧紧抓住了他。男人是可以被抓住的,只要男人愿意,你就可以尽可能抓住他的左臂右臂——从哲学的意义上讲,这是一种战争。在几千年的人类战争史上,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都源于性别,他们因性别制定一系列可以磨钝的武器。此刻,李水珠无比幸福地倚依着这婚礼的尾声,她彻底地背叛了方姨,然后在尾声中坐上婚车回到了婚房。
第一个目的已经实现,她失去了被方姨所控制的局面。所以她必须抓住时机,新婚之夜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时机,所以,她对他说明天就去度蜜月。男人说: “你的任何一种愿望我都可以满足你。”她笑了,她也同样满足着他的欲望,她尽可能地满足他,方姨教会了她交易,也同时教会她利用男人。
黎明的时候,男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她已经让人送来了两张飞机票,而当她拉开窗帘感受一下秋意弥漫的早晨空气时,她看见了一辆轿车,像卧室一样静卧在不远处的路口,这轿车自然是方姨的翅膀,是她的铁轨,是她为自己,为别人所设置的交通工具。所以,它的存在是为了驾驭李水珠。她嘘了一口气,新婚丈夫还躺在床上,如果她想抛弃他,这正是一个好时机,然而,她已经不想抛弃他。抛弃,一个自人类有了繁衍和战争就孕育的词汇,它时时刻刻地演驿着,并制造了抛弃者和被抛弃两者之间的距离和怨恨。
她不想抛弃这个男人了。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婚床,它至少是严肃认真的。而且婚床上另一边是飞渡命运的另一条船。她希望从婚床上爬到哪条船上去。相反,她想抛弃方姨,她想结束被这个女人所笼罩的时代。老板醒来了,他要去一趟公司。他同意她今晚就离开,既然他年轻的新娘已经订好了共度蜜月的飞机票,他作为男人是不会抵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