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2)
“你的结论你都看过了吧?是嘛,这个结论还是两分法的,还是公正的嘛。一方面,改正了过去的错判,又恢复了党籍,另一方面,也指出了你当时在处理那件事情时的错误,反对‘四人帮’是好的,但作为一个公安人员,你所使用的方法,我只是讲方法,是不太恰当的,对吧,我相信你对这个问题会有正确认识的。”
后面这几句话,口气相当婉转,很有些语重心长的意思,但周志明的情绪却明显低沉下来,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接。
场面有些尴尬,纪真换了一个话题,对其他人笑着说:“咳,预审处的那些人办事真是不像话,他们的案子,硬要我们负责复查,好像小周的罪是五处判的,结果三下两下拖到现在,要不你早就能出来了。”
他仍是垂头无语,纪真又扯了两句别的,便说有事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他默默然站起来,拎起手提包,说了句:“回家。”
段兴玉看了看手表,说:“我送你下楼。”
段兴玉送他出了楼门,又出了机关大院的门口,才站住,说:“这几天你不用着急上班,多休息休息吧,把户口、粮油关系都先办了,需要科里帮忙就来说一声。”
他点点头,“行。”
段兴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部,“结论上的小尾巴,别太放在心上,大家是有公断的。”
他这才笑了笑,“我不在乎,没事儿。”
还不到下班的时间,在街口公共汽车站等车的只有他一个人。手提包不再是沉甸甸的,大部分苹果已经被大家分而食之,微风吹过,远远地送来一阵很不熟悉的蛙叫似的音乐,杂带着几个年轻人轻浮的戏谑声。
“志明,”有人在身后轻唤,循声回望,他的目光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视在一起。
“严君呀!”他脸上浮出笑纹,用同样的轻声叫道。
严君的小辫子不见了,改成了短发,一抹浓黑的大波纹荡过额角,在英气勃勃中加进了一点儿以前未曾有过的端庄和雍容。
“我刚放出来,你怎么在这儿呢?”
“我,我出去来着。”
其实,周志明回来的时候,严君正在机关里。她在科里的另一间办公室听到楼梯上传来陆振羽大喊的声音,心几乎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仿佛那声音是专为喊给她听的,但她忍住了没有随着大家一起到周志明那儿去,她不愿意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和他寒暄而过,而一个人悄悄跑了出来,她选了这个公共汽车站来等他,给自己和他安排一个“邂逅相遇”的机会。现在,这个她在感情上所属于的人,这个给过她无数美好梦境和幻想的人,活生生的,面对面咫尺相对,他那淡淡的笑容,似乎使她多少夜晚的辗转反侧之思得到了一丝满足和宽慰。她想说些久别重逢的高兴话,话未出口,鼻子已经酸得快要忍不住了,她望着他黧黑的、瘦尖尖的脸,两年前的那身蓝制服已经洗得掉色发白,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土气,卷起来的袖口露着粗糙的手和半截古铜色的胳膊,她不由低回地说道:
“你吃苦了。”
“还好。你这两年怎么样,挺好吧?”
她点点头。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一个话题,问道:“你和她见到了吗?”
“谁?”
“施肖萌,她搬家了,你要找她吗?”
“对了,我正想问你呢,你知道她搬到哪里去了?”
“搬到太平街去了,太平街三号,就是那排‘复辟房’,你到那儿一问市委施书记家,都知道。”
“她爸爸当市委书记了?”
“政法书记。小萌也上大学了,可能是法律系,不大清楚。就在南州大学。”
连她自己事后都觉得奇怪,她居然主动和他谈起了施肖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