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桌子靠近谢平一头的犄角上。小烟袋收口处,缀着一圈只有小指甲一半那么点大的小骨珠。有一根绿丝线从骨珠中空的洞眼里串过。丝综两头各有一个小玉坠子。一块是半寸见方的福禄版,一块雕着大拇指大的千寿桃。这还是那年谢平奉命护送回老家探亲的大婶、桂荣去乌鲁木齐上火车,到南梁一个小巷子里,在一个地摊上淘买到带回来送给老爷子的。
“卷一根,还是点一根?”老爷子问。所谓“点一根”,就是抽纸烟。谢平没吱声。老爷子便扔了根“恒大”过来。那雪白的烟棵在空中打了个旋,直直颤颤地落在谢平脚面前的地上。谢平先起没去捡,僵持了一会儿,捡起来,捏在手里,折断了,揉碎了,往火炉盖上一撂,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嘴里苦。谢谢了。”老爷子见他把烟揉了,眼梢的皱纹便一抽抽,大声斥责道:“这烟又惹你啥了?”谢平欠欠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包“恒大”,“啪”地一声撂在老爷子面前,自己却依然歪拧着脖子,只去看地下。
“大气魄!”老爷子挖苦道。
“哪有你分场长的气魄大。”谢平冷笑道,心里却一阵辛酸,苦涩。
“我今天变相关了你禁闭。知道为啥吗?”
“我又没当分场长。”
“有件事也是今早起福海县的那小刘来之后跟我说了说,我才知道这件事叫福海县的同志挺难办。希望在两家合并前,妥善解决了……”
“什么事?”
“1968年,你到总场场部去找领导……”
“那回,是你同意的。你说,那时他们处境困难,兴许好说话,能把我的处分撤销了,替我把党籍恢复了……”
“后来你在场部干了些啥?”
“没干啥呀。”
“你带人去三台子林场砍过木头。”
“是的……”
“三台子林场现在归福海管。三台子有人告了你。要追究责任。状纸递到县里。县里知道你是我身边的人,先给我打招呼。过去嘛,不是一个单位,他们可以推托不管。以后一个单位,他们就难以推托。”
“没什么要推托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了。五车木料,我没拿一根回家打箱子打柜。去三台子也是场部的人找的我。不是我主动……当事人都没死,查得清,问得明。”
“小傻虫,天下的事有时是说不清的。也可以这么说,也可以那么说……”老爷子口气陡地变硬了。
“你说咋办?”
“福海县有人拿这事反对我们合并过去。他们本来就嫌骆驼圈子人员构成复杂……”
“就算我是头顶生疮脚底淌脓的家伙,不才我一个吗?我代表得了整个骆驼圈子?”
“他们可以借这些事胡搅蛮缠,拖延时间,拖上两年,这黄花菜就凉啦!”
“那也需要你今天禁闭我!”谢平问道。
“那刘延军要找你呢。我能让他见着你?我只能跟他说你不在这儿了。我所以才派天有守在门口,怕你木格儿木格儿往里闯……”
“你要我离开骆驼圈子,好办。”谢平张嘴想说出“你把扣压了我的通知还给我”,又一想,还是等一等,先听听他的安排。
“我哪是要你走?真要你走,我还不早叫你跟那帮子去闹‘返城’了?这些年,你给我出了不小的力。可以说,任劳任怨。现在,我要你再帮一次忙……”
“什么忙?”
“咱们跟福海县合并后,他们在这儿办转口贸易基地,属于自负盈亏单位。初创阶段,恐怕养不起恁些人。有一部分得调到巴音台二牧场去,继续搞畜牧业。这儿只能留一个精于的有文化的可靠的小班子,人数嘛,不能多,也就十来个左右吧……论文化,论精干,你当然拔尖儿,得算在留下的这一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