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氏兄弟
业生有一大堆,对每项施工方案他们都有一套不同意见。我学历浅,提不出什么高明见解。大家都瞧不起我,美国人也瞧不起我。可一到分配工作时,却总是先要我。美国工程师上南京开营造厂,他要我不要别人,为什么,因为我这人用起来顺手,光想替他办事,从不坚持个人意见。”
李青没想到邵清远说得这么露骨,有点替他不好意思起来。笑道:“您也形容过分了吧。”
“一点也不,咱们说的是实质。解放后,我以为一切会改弦更张,以我的经历,我的学问,安排我在技术科看图纸,我知足了。可没想到我弟弟碰了个钉子,我一琢磨他碰钉子的来龙去脉,发现也还是在为谁作事这一点上。所以大家选我去模范工地,我没推辞,对这一套作事法我比对土木工程力学结构熟悉。在美国人手下怎么干,在苏联人手下也怎么干呗。只要不把这个底说明白,大致不会失败。果然,我去了,干成功了。而且从此一路顺风!”
李青问道:“这么说大跃进化工厂的事您也是明知道后果不会好的?”
“不能这么说。”邵清远喝了口茶,接着说,“当时领导上号召大跃进,全国各地什么亩产万斤粮、大炼钢铁、活性染料、牛猪杂交,各种荒唐事都在报上堂而皇之地宣传开来了。用豆腐作蛋白胶,从技术上说是行得通的,用草袋作纸筋也不违反科学原理,领导要这么干,我当然按领导的意愿办。还是那句话,我不忘我是替人办事的。另外我也是拥护共产党的。我相信党要这么干必定有他的理由,有政治上非干不可的理由。虽然不明白是什么理由,可自觉的跟着潮流走。后来潮流把我浮到上边来了,我想下也下不去,何况我并不想下去。我弟弟倒下去了,不也对革命没带来什么好处吗?不过我可是全力以赴地干事的。不管我水平多高,放我在那个位置上,我一定尽其所能把事干好。当副院长我本来不够格,因为技术上我没那么多学问,所以我尽量听别人的,把别人的高见收集来作为我的最后建议拿出去。凡是上级希望我办的事,我件件把它办好。”
李青说:“照您这么说,您也未必全错,何致于现在又反其道而行之,恢复原职都不干呢?”
邵清远说:“上边我只说了一半,作什么都不忘记是替别人干事,按别人意思办。这只是个手段。内里还有个目的,目的是为自己办件最大的事。在旧社会是为了保住饭碗,在新中国是为了保住职位,后来又加上保住政治地位、社会地位!您到过我这儿,我这家原来挺舒服。我跟我爱人感情挺好。她在旧社会唱戏,舒服惯了,我不忍心叫她受委屈,我弟弟的事教训了我。我要被打下去可不如他,他年轻,有专业知识,败到底还可以当技术员。我的专业是二五眼,叫我当副院长我能应付,真叫我上工地当个施工工程师就砸了。就像票友唱戏一样,别看能唱《二进宫》的杨波,你叫他当真来个武行的,他连台帘也出不去!”
李青说:“按您这逻辑,现在叫您回去当院长,不正该接受吗?”
邵清远说:“你忘了刚才我说的‘文化大革命’对我的好处了。‘文化大革命’ 一来,吭呛一下,扫地出门,我半辈子的饭碗全砸了,连筷子也没剩。我这才明白,要不把党搞好,把全国治好,我再精明也保不住自己的饭碗。替人家干事?替谁呀?替国家才能有自己。我入党也十几年了,直到进了牛棚我才觉着自己真该好好当个党员,实打实的尽一个党员的义务,实打实的为国家作点事。在牛棚我就下决心,如果党还能把我救活,我报答的办法就是向党声明:我这个工程师是假的,先进工作者也是假的。请党把我调到我力所能及的岗位上,描图也行,当工长也行,实打实的为党作点事儿。”
李青觉得他说得很诚恳,劝慰了几句,答应向上级转达他的要求,同时嘱咐他: “组织决定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