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道我爸爸是哪个部门的官儿,不怕我赖账……”
我心闷如烤,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有一半都洒在了病袍上。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想用手势制止他,但他根本没看我的神情,只顾一吐为快地往下说:“最后,他对我亮了面儿,当着我的面撕了欠条并送给我一条纯金打成犄角的牛,让我无论如何,给他从内地弄一对眼球来,说是他太太的爸爸,患了病毒性眼疾,失明两年多了……”
我的手已握不住水杯。先是哆嗦不止,后而水杯落地,我想站起来,扑向老二,刚从沙发上弓起半截身子,像个?号似地还没站成个“1”字,一阵利箭穿透心田般的疼痛,身不由己地向前倒去,恍惚中似见牛放那张惊恐的脸,之后便什么都消失了!
那叫死。
我死了。
像其他灵魂飞向死城的人一样,我在死前,确曾有过回光返照的瞬间。那时候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对站在床边的芸芸众生喃喃了几句话:
“迎……春在吗?”
“把我眼……角膜……给她……”
“记住,我……我去老……山公……墓……”
耳畔似有过呼叫声,但那声音飘然远去:
“爷爷,您不能走!”
“我不要您的眼睛,我要爷爷!”
“我大了当女阿炳,给爷爷拉《二泉映月》……”
一切都听不见了,听不见了。
我腾云驾雾,随风飘逝……
天麻麻亮。这是小闹钟唤醒了迎春,她睁开眼帘,我和她同时看到的。
小闹钟的铃声,没能惊醒老伴春桃。她的鼻子依然唱着轻微的鼾歌,睡得正酣。迎春一边轻手轻脚穿衣,一边凝视着奶奶的睡姿。她前额开阔,眉毛舒展,清瘦的脸颊上,微微带有笑意。她在笑什么?我猜不出。但我知道,在被称之为万物之灵的人类王国里,或许只有无愧于心,无愧于人,无愧于生养她那块茅草地的人,才会在睡梦中如此坦荡!
是吗?老伴儿?
迎春背过身去,穿鞋下地。随着她目光的转移,老伴儿也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她轻轻端起尿盆,毫无声响地奔向卫生间。然后,她洗过手脸,对着镜子梳头。
她看着我。
我看着她。
她朝我笑。
我朝她笑。
七岁的她,确实因为一双明眸,而变得娇甜可爱。
早安,爷爷!
迎春,早安!
无声的眼波,传递着一个生者和死者的互相祝福,互相问候。她探头看了一下奶奶,仍没醒来,大概是怕她的响动惊扰了奶奶吧;便关起厨房的门,点着煤气灶,热奶煎蛋。
她留出给奶奶的一份,并用盖几把碗盖上,我知道,这是迎春怕奶奶吃凉食。小迎春,你真心疼奶奶,奶奶孵出的第四只鸟儿,或许不会让她伤心泪落了!对吗?
她自己吃饱了,没忘长城脚下移植来的那株迎春,先把鸡蛋壳里的残羹,倒进花盆,又给迎春花浇上一勺儿水。
她重新进屋时,奶奶还在床上睡着。迎春背起书包,又给奶奶掩了掩肩头滑落的被子,然后回转身子,走向屋门。
她像遗忘了什么东西似的,又从屋门口折身回来。她在寻找什么东西?竟然是寻找我。
在小桌前,她拿起我的遗像,用油日拂了拂,掸去上边的灰尘。把像放回到小桌上,她便对我久久地凝视。那双童贞的眸光里,此刻出现了超越她年龄的深沉。她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雏燕,唇间吐出声声呢喃:
“爷爷,我走了!”
迎春,我跟你一起走。
“我要去上学了。”
我也去学习,只是功课不同。你学习知识,我去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