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李芙蓉
行的。听哪个?跟哪个?并没有定规。听错了,跟错了就有麻烦,甚至有危险。
李芙蓉头一次碰到了天大的难事。难就难在大家都说她错,她也认错,却不晓得错在哪里。那个文件下来之后,有传说要免去她省委委员和县革委第一副主任职务。她是因为省委书记和那篇说她是“新的最可爱的人”的报道才格外大红大紫起来的。而省委书记和那个写报道的记者的父亲都是反革命“贼船”上的干将人物。李芙蓉是不是上了“贼船”也不能说不是个问题。
李芙蓉在县里凄凄惶惶地等了些日子,那传说却并没有成为事实。
四
上了贼船的省委书记下台之后,新任省委书记是“专员”。“专员”把李芙蓉召到省里,认真跟她谈了一次话。李芙蓉本来就瘦,经了这回波折,瘦得更是脱了个人形。“专员”不出声地看了她很久,长叹了口气。“专员”说:“省委对你是信任的,你还是要振作。你的根底,你的品质我都清楚,你犯错误,不是你的责任。你现在的问题是还不具备参与高层政治的素质。我的意见,你自己写个辞职书,不当这个省委委员了,安心做基层工作。回去,担任县委书记,但要加强理论学习,减少盲目性。今后再遇到大是大非,就不会没有分辨能力,不会看谁官大就跟谁跑。”
李芙蓉一边很厉害地呜咽着,一边重重地点头。犯了错误,反遭提拔,自是意外的喜事。但回去冷静一想,她答应得也太轻松了。“加强理论学习?”从哪里加强起?莫名其妙地犯了错误的这些日子(真的是“莫名其妙”啊,镇上人说,“李芙蓉是睡到半夜叫鬼戳了一卵”),办案的人让她写旁证材料,因为事涉机密,规定了必须她自己写,不能让人代笔,真的比差一点要她命的难产还难。一张纸就只几行字,没有几个写对了头。“鸡”、“鸭”这样几个看也看熟了的字,也是画了个四不像的图代替的。先前,她的讲用稿、总结报告,都是人家写的,她从来不看,让别人念,她听个大概意思。到时候,依旧是王瞎子算命,照直说。
再说,就是真的“加强理论学习”了,就能保证分辨得出大是大非么?那么多学了理论的人怎么就事先没有看出副统帅有谋害领袖的心呢?一个基层干部,学了理论就可以不听省委书记的话,不照“早、小、密、矮”的命令(哪怕是“瞎指挥”)种田么?“理论”上有没有明白的话教人一下就识破一件事情的好环是非呢?比如,省委书记批准给他们县造千古没有的桥,是好是坏是是是非呢?还有那个女记者,虽然说不上漂亮,但一看就晓得是大地方来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嫩得跟棵葱一样,莫说掐,一碰就要出水的。两只大眼睛,不动感情就泪汪汪的,一生气,看了让人肉痛。那么好心肠的一个妹伢子,现在成了反革命的女儿,难为她还怎么过日子。
这样想,李芙蓉觉得很痛苦,很艰难,头疼得厉害,要裂开的样子(这是她来经、坐月子时总是下冷水落下来的病)。
李芙蓉比一般女人强的地方就在于她向来不肯认孬,向来不认为世上有什么苦是不能吃、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她更不是那种没有心机、不能开窍的女人。这些年多少经了些故事,也就多少长了些见识。自己并不是一点不会总结,只不过那总结没有什么花草,也说不上什么理论,但确是实在有用的。这回的教训让她认准了两条道理:一是今后凡事表态不一定认官位大小;二是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不要轻易说话。
这两条道理后来实实在在地帮了她,又实实在在地害了她。
一年之后开始了“批林批孔”,从省城来的几位“法家”,动员李芙蓉跟他们一起回省城批“孔老二”。为首的一位李芙蓉认得,先前是省剧团里写剧本的,“文革”时候当了省革委的副主任。“专员”上台后把他弄出了省革委,赶到山里一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