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你说谁?”牛娃一下子从炕边上站起,瞪大眼睛,紧盯着马驹问,“你再说一遍!”
“冯来娃。”马驹果然重说一遍,而且在名字前头加上了姓氏,以示郑重。
牛娃听罢,一仰脖子,发出连续不断的大笑。他笑得前俯后仰,一直弯下腰去,还在笑着。好笑!马驹提出的这个冯来娃太可笑了,甚至连提出这个名字的马驹也是可笑的——眼里太没水了。
德宽也是一愣,没有料到马驹会提出这个人来。冯来娃,那是一个啥样儿的庄稼人嘛!不知小时候受过什么症,已经四十挂零的来娃,长得不过三四尺高,头大,腰粗,跟正常人不差上下,只是个子矮小得简直像个怪物。他以往只干一样活儿— —在村边田地里吆赶啄食庄稼的猪羊和鸡鸭,混几个工分,实际是三队养活着的一个废物。马驹怎么会提出这个人呢?
德宽时时注意尊重别人的意见,特别担心三位领导者之间产生矛盾和隔阂,从而导致一班人的分裂和垮台,三队历史上并不缺乏这样的先例,一些本来很有能力的干部,困为闹不团结,而使磨子空转了,精力空耗了。他比马驹和牛娃年龄大,近四十了,本该更慎重嘛!他谦和地制止牛娃说:“你甭尽管笑嘛,让马驹把话说完……”
“那有啥好说的呢? ” 牛娃止住笑,盯着德宽,不屑地咧着嘴,“就是那个 ‘半截人’冯来娃,长到老都有资格戴红领巾的活宝,让他喂牛,怕是连牛槽也够不着……”
“把牛槽盘低点儿,再给槽根砌一道垫脚砖,他就能够着添草拌料了。”马驹仍然认真地说。他和牛娃自小在一块儿耍,早已习惯他的脾气和秉性——正直得可爱,也简单得近于粗鲁。他只管说出解决困难的办法,而不愿去计较牛娃的嘲笑。
“自找麻烦!”牛娃干脆地说,“冯家滩三队的喂牛行家死光了吗?”
“来娃以前多年混工分,现在混不成了。旁人分得责任田高兴,嫌地少不够种;他可种不了, 发愁哩! ”马驹不管牛娃怎样叫喊,仍很动情地述说自己的意见, “来娃本人有残疾,又养着个哑巴女人,还有个上学的娃子,怎么混日子呢?”
“哪怕三队把他全家‘五保’起来,哪怕我去给他种责任田,也甭叫他把牛给糟践了。”牛娃依然不相让。把这样好的八头宝贝种牛交给来娃那号人去喂养,他不放心:“我敢说——一头种牛,比他来娃值钱……”
“尽胡说——抬死杠!”马驹有点生气,顶了牛娃一句。话音刚落,饲养室虚掩的房门吱吜一响,来娃进来了。
矮短的冯来娃站在槽前的空地上,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以怨恨的眼光盯着牛娃,短短的胳膊在空中一抡,怒气冲冲地说:“牛娃队长,你说话甭那么欺人!我是冯家滩三队社员,你值多少钱,我也值多少钱……”
马驹心里暗暗叫苦:糟了,牛娃损人的话,让来娃听到了。他立即赔上笑脸,真诚地劝说:“来娃哥,甭急,咱们正在商量……”
“甭商量了!”来娃又一抡那又粗又短的胳膊,对马驹说,“算我前日没给你说那个话。有牛娃当队长,请我我也不喂了!”说罢,吐一口唾沫,转身走了。
马驹从饲养棚里的光炕上跳下来,鞋也没有顾上穿,三两步跑到门口,把来娃拉住了,死推硬拽把他重新拉到炕前,按他坐在炕边,才笑着说:“老哥,你的脾气好倔呀!我……”
德宽走到来娃跟前,把短杆烟袋的化学嘴儿在衣襟上擦了擦,递到他的手里,憨厚地笑着说:“老哥,咱们正在商量嘛!你怎的就急了呢?坐下,甭急……”
牛娃却并不为自己的失言后悔,他对来娃的发火根本不放在心里,甚至觉得可笑:那么短的两条腿,蹦来蹦去;那么短的两只胳膊,一抡一抡;人不强,口气倒硬;马戏小丑似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