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945年——陆小山 刘宗祥 张腊狗
黄素珍虽然没有认出荒货来,但不免狐疑:这人身板像是蛮熟咧,莫不是荒货?
“么事叫花子噢?您家不要点么事?”虽然不能肯定是荒货,有这几个年轻人在跟前,又不好上前相认问个明白,可这人肯定是张腊狗派来的人。黄素珍只有装马虎,顾左右而言他。
“噢,哦,不晓得么事叫花子?也好,也好,来盘卤心头,二两散汉汾。”荒货也不想走了。
“咦!这老家伙,会吃,晓得吃卤心头。”几口酒下肚,毛烟筒有些发燥,嘴巴就难得闲着。
“是的唦,心好哇,冇得心么样行咧?猪有猪心,人要有良心,朋友么,要讲个知心哪!”荒货平时不怎么说话,可今天,看到二十多年前被他放生的黄素珍,突然觉得有很多话要说。眼前这几个年轻人看样子不是好果子,莫不是来这里找茬子的?荒货决定坐下来看看。
不知什么时候,穿过巷子的小风,很有些凉意了。
荒货摸了摸膀子,凉飕飕的,抬头看了看天,一天的星斗,像在头顶上钉了无数的银钉。噢,硬是有点秋天的意思了,像是下露水了咧。看这几个伢,不像是到这里来闹事的样子,也不像是偷拐妇女的样子。这几个年轻伢,硬像是饿了几百年的,吃哦喝哦说哦冇得个完,看来不是一下能完得了的。今天跟黄素珍说话,是冇得机会了。
荒货喝干了杯中的酒,打算走。灯影里忽然又冒出个年轻人:“噢,姆妈,您家还在忙?都么时候了哇,还不关门?”
噢,这就是当年黄素珍抱着逃命的那个伢哪?都长成壮小伙了咧!嗯,真的不像是腊狗的种,跟陆小山那杂种硬是像极了,真是他杂种下的种哦!唉,看来,黄素珍这婆娘,不容易哦,一个人把个伢拉扯大,看来这伢还是读了书的相咧,哦?穿的还是制服,腰里鼓囊囊的,像是还别着家伙!
“伢咧,回了?还冇吃饭啵?甑里饭还是热的。”
“姆妈,我吃了,您家只怕还冇吃啵?算了,您家累了一天,连个打替手的人都冇得,这早晚了,把门关了算了!”
荒货在背灯处,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黄后湖。
“咦——!你个鸡巴日的,这是说的个么话哪?老子们正喝在兴头上,你不晓得从哪个屄旮旯里钻出来,就要关门,不是扫老子们的兴?来,再来半斤酒!”
毛烟筒本是个不带渣子不说话的家伙,此刻又有些酒意,话就尤其的不中听。
汉口的市井人等,相互交谈,总有些骂人的话夹在正经话里头,这些骂人的话叫“带渣子”,尤其在要好的朋友之间,不“带渣子”简直就无从对话,且双方都不把对方很粗鲁的“渣子”当作谩骂,有时甚至当作是对方亲热的表示。可如果对话的双方并不是朋友,或者干脆就互怀敌意,那么,双方话中的“渣子”就很可能被视为一种攻击。现在,黄后湖对毛烟筒话里带的“渣子”,就很是恼火。
“我说,这位哥子,算了,要喝,明天再来。”
母亲做的是熟食生意,本小利微,讲究的是个和气生财,不得罪顾客。黄后湖不是个脾气暴躁没有涵养的人,尽管心里有气,想想还是忍了。
“嘿,个把妈,你这是说的么话哪?开馆子的未必还怕大肚子汉?叫老子们明日来,有冇得这个道理咧?个把妈,老子们今日想喝,又不是不把钱,试试看,你今日敢关门,老子就不信你的邪。”
“烟筒哥,算了,也是不早了。”孙孝忠一来不想惹事,二来他也想早点把美枝子安置了。
“也好,烟筒哥,今日也是不早了。要喝,明日再来就是的咧。”看毛烟筒醉意甚浓,六指也劝。
“不,我要喝!我还冇喝好!你们都莫走,都陪我!老子今日就不信邪,不卖酒老子喝!你个小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