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人血与猪血
五分之二。她心里自己安慰着自己说,虽然抽出去了那一瓶子血,可是买回来这样多的东西,那是太好了。可惜是人身上的血,太有限了,卖过了今天这回,明天不能再卖。她踌躇着这回的收入,又满意着这回的收入,可说是踌躇满志。
就在这个时候,先是两个学生回家了,随后是陶伯笙回来了。他照样地还是夹了那个旧皮包回家,并没有损失掉。不过他脸上的肌肉,一看就觉得少掉了一层。尤其是那些打皱的皮肤,一层接触了一层,把那张不带血色有脸子,更显得苍老。他口角上街了一支纸烟,一溜歪斜地走进屋子来。陶太太看到,随着身后问道:“还喝咖啡不喝,我还给你留着呢。”
陶伯笙耸动着脸上的皱纹,露了几粒微带黄的牙齿,苦笑着道:“说什么俏皮话,赢也好,输也好,我并没有带什么南庄的田北庄的地到重庆来赌。我反正是把这条光杆儿身子去滚。滚赢了,楼上楼,滚输了,狗舔油。”说着,他将皮包帽子一齐向小床铺上一丢,然后身子也横在铺上。将两只皮鞋抬起来,放在方凳子上,抬起两手倒伸了个懒腰,连连打了两个呵欠。笑道:“我想喝点好茶,打盆热水来,我洗把脸。”陶太太对他脸上看看,笑着点了两点头。自转身向厨房里去了。
陶伯笙躺着了两三分钟,想着不是味儿,他也就跟到厨房里来。当他走到厨房里的时候,首先看到那条板上,青菜豆腐菠菜萝卜,全都摆满了。尤其是墙钉上,挂了一刀肥瘦五花肉,这是家里平常少有的事。还有个大瓦盆子,装了许多猪血。太太正把脸盆放在土灶上,将木瓢子向脸盆里加着水。灶口里的火,生得十分的旺盛,锅里的水,煮得热气腾腾的。这个厨房是和往日不同了,便笑道:“今天不错,厨房里搞得很热闹。”陶太太道:“你不管这个家,我也可以不管吗?洗脸吧。”说着端了脸盆向卧室里走。
陶伯笙对厨房里东西都看了一眼,回到卧室里去的时候,见屋角上的小米缸,米装得满满的,木盖子都盖不着缸口。便道:“哟!买了这些个米?家里还有钱吗?”陶太太将洗脸盆放在桌上,将肥皂盒,漱口盂,陆续地陈列着,并把手巾放在脸盆口覆着,然后环抱了两手,向后退着两步,望了丈夫道:“钱还有,可是数目太小,不够你一牌唆的。”
陶伯笙走到桌子边洗脸,一面问道:“我是说箱子里的钱,我都拿走了。家里还有钱办伙食吗?”陶太太笑道:“箱子里没有钱,我身上还有钱呢。你可以在外面混到饭吃。我和两个孩子可没有混饭吃的地方。”陶伯笙笑道:“这可是个秘密,原来你身上有钱,下次找不着赌本的时候,可要到你身上打主意。”陶太太噘了嘴笑,点点头。陶伯笙两手托了热面巾,在脸上来回地擦着笑道:“你样样都办得好,就是那盆猪血办得不大好。”陶太太道:“你把热手巾洗过脸,你也该清醒清醒。还说我猪血办得不好呢。”说着,她眼圈儿一红,两行眼泪急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