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夜深时
家跳舞,借这机会,也可以学学人家的步伐。
在座还有两位女宾,五位男宾,都是刚休息下来。其中有位二十多岁的青年,长圆的脸,头发梳得像乌缎子似的,脸上大概新刮的脸,雪白精光。他穿一套青呢薄西服,飘着红领带,圆围着白衬衫的领子,整齐极了。原来见到他,像很熟,在哪里见过。来到朱公馆的时候,朱四奶奶介绍着,称他宋先生。这倒疑惑了。向来熟人中,没有姓宋的。在熟人家里,也没有到过姓宋的。不过这人却是很面熟,想不起来是怎样有这个印象的。在舞厅里看到了他,越看越熟,就是不便相问人家在哪里会过。这时他也休息着没有跳舞。和他坐在并排的一位男客,就对他笑道:“宋先生,今天不消遣一段?”他道:“今天会唱的人太多不用我唱了。”那人道:“会唱的倒是不少,不过名票就是你一个。”
魏太太在这句话里,又恍然大悟。这位宋先生叫宋玉生。是重庆唯一有名的青衣票友。每次义务戏,都少不了他登场。原来以为他是个和内行差不多的人物。现在看他的装束和举动分明是一位大少爷。朱四奶奶家里,真是包罗万象,什么人都有。她心里这样想着,就更不免向宋玉生多看了几眼。
那宋玉生原来倒未曾留意。因为一个唱戏或玩票的人,根本就是容易让人注意的。现在发觉魏太太不住的眼神照射,他想着,这或者是人家示意共同跳舞。这就走到她面前站定,向她点了个头。她这已明白了舞场上的规矩,是人家邀请合舞。心里虽明明觉得和一个陌生的人挽手搭肩,不怎样合适。可是既然开始跳舞了,就得随乡入俗。人家没有失仪的时候,那就没有拒绝人家的可能,而且对于这样一个俊秀少年,也没有勇气敢拒绝人家。因之在心里时刻变幻念头的当儿,身子已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还没有走向舞场,在这边客厅的沙发椅子旁边,就和人家握着手搭着肩了。
他们配合着音乐,用舞步踏进了舞场。接连地舞过两张音乐片子,方才休息下来。这样,彼此就很熟识了。宋玉生在西服袋里掏出一只景泰蓝的扁平烟卷盒子来,敞开了盒子盖,弯腰向魏太太敬着烟。她笑道:“宋先生,你这个烟盒子很漂亮呀。”她说笑着,从容地在盒子里取出一支烟来。宋玉生道:“这还是战前,北平朋友送我的。我爱它翠蓝色的底子,上面印着金龙。”说着话,把烟盒子收起,又在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来。这打火机的样子,也非常的别致,只有指头粗细,很像是妇女用的口红。圆筒上面有个红滚的帽盖子,掀开来,里面是着火所在。宋玉生在筒子旁边小纽扣上轻轻一按,火头就出来了。
魏太太就着火吸上了烟,因笑道:“宋先生凡事都考究。这烟盒子同打火机,都很好。”宋玉生笑道:“我除了唱戏,没有别的嗜好,就是玩些小玩意。跳舞我也是初学,连这次在内,共是三回。”魏太太笑道:“那你就比我高明得多呀。”宋玉生道:“可是田小姐再跳两次,就比我跳得好了。”说着,两人在大三件的沙发上对面坐下。
魏太太见他说话非常的斯文,每句答话,都带了笑容,觉得把范洪这路人物和他相比,那就文野显然有别。断断续续谈了一阵子,倒也不想再上舞场。随后朱四奶奶来了,因笑问道:“怎么不跳?”魏太太摇摇头道:“初次搞这玩意,手硬脚硬,这很够了。”朱四奶奶道:“那么,楼上的场面,现在正空着一个缺,你去加入吧。”
魏太太抬起手腕来,看了一看手表,笑道:“已经十二点钟了,我要回去了。再晚了,就叫不开门了。”她这样说着倒不是假话,她想起了由家里出来的时候,杨嫂曾量定了今晚上回去很晚。难道真的就让她猜到了,就算回去之后,女佣人什么话不说,将来她人前说,先生吃官司,太太在外面寻快乐,那是会让亲友们说闲话的。她想得对了,这就站起身来,向朱四奶奶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