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两个跑腿的
范宝华继续着又抿了两口酒,默然着有三四分钟,似乎有点省悟,这就笑道:“我大概有点儿酒意,三杯下肚,无所不谈,我把我到这里的原意都忘记了,让我想想看,我有什么事。”说着,放下杯筷,将手扶着额头,将手指头轻轻地在额角上拍着。他忽然手一拍桌子,笑道:“哦!我想起来了。明天我恐怕要在外面跑一天。你和老李若有什么事和我商量的话,不必去找我,我家里那位吴嫂有点傻里傻气,恐怕是招待不周。”陶伯笙笑道:“她很好哇,我初次到你家里去,我看到她那样穿得干干净净的。我真疑心你又娶了一位太太了。”
范宝华哈哈大笑道:“骂人骂人,你骂苦了我了。”说着,也就站起身来,向陶太太点点头道:“把我的帽子拿来吧。”陶太太见他说走就走,来意不明,去意也不明。因起身道:“范先生,我们家有很好的普洱茶,熬一壶你喝喝再走吧。”范宝华摇摇头笑道:“我一肚子心事,我得回家去静静地休息一下了。”陶伯笙看他那神气,倒也是有些醉意,便在墙钉子上取下了帽子,双手交给他,笑道:“我给你去叫好一部车子吧。”范宝华接过帽子在头上盖了一下,却又立刻取下来,笑着摇摇帽子道:“不用,你以为我真醉了?醉是醉了,醉的不是酒。哈哈,改天再会吧。我心里有点乱。”说着,戴了帽子走了。陶伯笙跟着后面,送到马路上,他走了几步,突然回身走过来,站在面前,低声笑道:“我告诉你一件事。”陶伯笙也低声道:“什么事?”范宝华站着默然了一会,笑道:“没事没事。”一扭身子又走了。
陶伯笙真也有点莫名其妙,手摸着头走回屋子去。陶太太已把桌子收拾干净,舀了一盆热水放在桌上,因向他道:“洗把脸吧。这范先生今天晚上来到我家,是什么意思,是光为了同你喝酒吗?”陶先生洗着脸道:“谁知道,吃了个醉脸油嘴,手巾也不擦一把,就言语颠三倒四的走了。”
陶太太靠了椅子背站着望着他道:“他好好地支使我到隔壁去,让我看魏太太在作什么?我也有点奇怪。我猜着,他或有什么事要和你商量,不愿我听到,我就果然地走了。到了魏家,我看到魏太太也是一种很不自在的样子,她说是病了。这我又有一点奇怪,仿佛范先生就知道她会是这个样子让我去看的。”陶伯笙笑道:“这叫想入非非,他叫你去探听魏太太的举动不成?魏太太有什么举动,和他姓范的又有什么相干。”
陶太太道:“那么,他和你喝酒,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吗?”陶伯笙已是洗完了脸,燃了一支纸烟在椅子上坐着,偏头想了一想,因道:“他无非是东拉西扯,随便闲谈,并没有说一件什么具体的事。不过,他倒问过魏太太两次。”
陶太太点着头道:“我明白了。必然是魏太太借了范先生的钱,又输光了。魏太太手气那样不好,赌一回输一回,真可以停手了。范先生往常就是三万二万的借给她赌,我就觉得那样不好。魏太太过日子,向来就是紧紧的,哪有钱还赌博帐呢。”
陶伯笙靠了椅子背,昂着头极力地吸着纸烟,一会儿工夫,把这支烟吸过去一半。点着头道:“我想起来了。老范在喝酒的时间,倒是问过魏太太赌钱的。”陶太太道:“问什么呢?”陶伯笙道:“他问魏太太往常输了钱,拿什么抵空子?又问她整晚在外面赌钱,她丈夫不加干涉吗?当时,我倒没有怎样介意,现在看起来,必然是他想和魏太太再邀上一场赌吧?这大小是一场是非,我们不要再去提到吧。”陶太太点点头。夫妻两人的看法,差不多相同,便约好了,不谈魏太太的事。
到了次日早上,陶氏夫妇正在外面屋子里喝茶吃烧饼。魏太太穿着花绸旗袍,肋下大襟还有两个纽扣没有扣着呢;衣摆飘飘然,她光脚踏了一双拖鞋,走了进来。似乎也感到蓬在颈脖子上的头发,刺得人怪不舒服,两手向后脑上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