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毒打过诫
说是当妾,就是给你当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赵福不像菩萨,他像个罪人,直戳戳地立在秦氏面前,闭着眼睛,脸上细细地冒出层汗来。
秦氏知道他在犹豫,她一句比一句说得软,一句比一句逼得急。
“做不成牛马,我长成你门前的一棵树,拴车系狗,给你乘荫纳凉。”
秦氏说一个字,赵福的头皮麻一下。赵家哪来这么大的风水?一个老婆都养不活,还要养两个?乡下的老婆含辛茹苦地给他敬着老,养着小,他不能凭一时兴起,毁了自己的日子。
“咳!人生本来就辛苦,为啥还要添些个纸上的凄凉?”
话本是他在心里说的,不料却溜出了口,赵福吓了自己一跳。
秦氏像被凉水激着了,哆嗦了一下,直起身不相信地问:“纸上的凄凉?”
片刻,秦氏“嘿嘿”冷笑:“这些日子里你是把我当画看呢?还是当字读呢?”
赵福垂着眼皮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秦氏手撑着地站起来,腿麻了,她踉跄了两步站稳了。赵福在她心里已经摔倒了,她不能让自己跟他并肩躺着。孙元德扔给她上吊绳子是第一惊,赵福跟她说了这番话是第二惊,前后两惊(更)离天亮已经不远了。秦氏的心平静下来,她整理好衣裙,迈步往外走。赵福看着她,用目光询问她的去向。秦氏恨恨地垂下了眼睛,蜡枪头戳石头——卷回半截去。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狗屎做成的鞭,(闻)文不得也武不得。
秦氏轻蔑的目光激怒了赵福,我连她的手都没摸过,怎么就扎了一手的刺?你看她逼得多急,连摘刺的功夫都不给我留。
秦氏拉开门走了,赵福追了出去。秦氏回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里有一股浓郁的阴气。赵福的手下意识地往前伸了一下,想抓住她。秦氏两眼流泪,手像两只鸟一样飞过去,脸回光返照一样地亮了。鸟儿未入林,赵福的胳膊先软了下来,腿紧跟着软了。他两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秦氏的脸像扔进冷水里的红火炭,“滋啦”一声白了,天黑得看不见赵福的牙,手伸出来看不清自己的五指。赵福让秦氏软弱至极,彷徨无助,她绝望地走了。
赵福喜欢秦氏不假,但是这种喜欢是蜻蜓点水,乱鸟投林,见好就收,不收就会出错。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男女之情是把双刃剑,怎么舞都会伤人。人世间,车有车道,卒有卒道,各有各的命,万万强求不得。
黎明前的夜更黑了,秦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后街,站在街中心,仔细地辨认了好半天。她天生方向感差,更何况是在夜里,秦氏把西认作了东。赵福说,坐地虎家是从东数的第四家。秦氏从西往东数,数到第四家的门口站住了。眼前两扇门紧紧地关着,里面没有丝毫声响。秦氏手里拿着麻绳,细细地捋了一遍,把扎人的毛刺摘下去,她怕扎痛了脖子。有口气的时候百般恩怨磕磕绊绊,再想不通也得往前走,这口气没了,就另当别论了。秦氏从来没有想过死,她是实在没有别的路可走才吊在这儿问路的,假死是为了真活。不进坐地虎的山门,她怎么诵经说法?
夜太静了,动一下身子,衣裙的声响惊得人汗毛倒竖。
秦氏相信她能听很远,可是她想的人和想她的人谁都不张嘴跟她说话。
秦氏哭了,她哭了很久,从来没有这么翻江倒海地哭过,身子都哭软了。哭泣使她身心舒畅,郁积的忧闷一点一点地吐了出来。秦氏仔细整理好衣衫,用手把落下来的头发挽回去掖好了。抬头看着门框上有个现成的木橛子,回手拣了几块砖摞放在脚下。她要等坐地虎出来开院门的时候,再把自己吊在门上。这样既送不了性命,还能吓掉那泼妇的半条命。秦氏累了,她半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养神,忽然她听到赵福的咳嗽声,激灵一下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