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也方便,何必再糟蹋银子呢。八月十五,对老秦家来说,是个要紧的日子,姑爷闺女都来,一大早,一家子就光梳头净洗脸儿,等着贵客上门。大姐夫少不得也灶上露一手,他的锅炮鱼不错,二姐夫手艺稍微差一点儿,就会凉拌海蜇皮。
这一天,下了班,桃儿她们都往家赶,晚了,老两口子的嘴儿就骨朵起来了。难得是今个人头齐,大团圆,连苜蓿都哈巴着腿儿来了,单位叫他带队下乡支农,到文安间了一天的苗,累呲了,不过,精气神儿不错,起码说明领导器重他——要是果儿真要揭发了他的作风问题,怕是也没今天了,为此,他很感激果儿,所以,跟果儿来了。秦惠廷劝他:“够吃够喝就得,别忒贪,贪多嚼不烂,凡事见好就收。”苜蓿憨着脸一个劲儿点头。秦惠廷又说:“越有钱越想有更多的钱,越当官越惦记当更大的官,那是土财主的做派,咱地道的天津人不这样。”苜蓿虽然答应得含糊其辞,心里倒不硌应,老头儿对他不赖,有一个旱甜瓜,老头舍不得独吞,都给他和果儿留半拉。大姐夫在街上称了一斤蒿子秆儿,要炒着吃,桃儿她妈斥打他:“细菜,怪贵的,好么影儿的买这行子干吗,你们花钱的日子在后边呢——你当养活个孩子那么容易啦?”秦惠廷还给瓜儿跟果儿号号脉,除了瓜儿有点儿嘿儿喽,没大碍,瓜儿也只是闹嗓子,熬荷叶粥时加点儿胖大海就行了。见一大家子都嘻嘻哈哈,本来心里有点儿疙瘩的桃儿,也装出一副喝了蜜的模样,她得合上大伙儿的辙,单位那点儿事,到单位再说,桌面上干脆黑不提、白不提了!她见果儿穿一身皂,就叫她黑里翠儿;她又拿瓜儿糟改,说她身高五尺,横宽倒有五尺半,叫一家人都要给她猴儿踢牙。
其实,前脸儿嘿嘿笑,后身儿背着苦包袱的何止是桃儿一个人,梨儿也一样,她葫芦倒茄子的扯上一大堆理由,把那个申请书总算是写好了,到底该不该交,她又犯矫情了,现在把势在厂里见她,变客气了,他似乎已经知道她在跟他糊弄局儿,便不再抱有幻想,顶多话到是礼,这反叫她怪难受的,她倒希望他跟她翻脸,骂她一肚子坏水儿——换个个儿想想,搁她,也会有受骗的感觉,荒荒一年来着,到秋后,开了一树的谎花儿……她甚至愿意,豁出去把身子给他一回,也不愿意让他灰不溜丢。他是个好人,好人就得有好报。可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甭说她一个蔫拱,就是个浑浊闷愣的扯丫头,豁牙露齿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营生来,也够戗。另外,她这么甩手一走,祸害的还不只把势一个,她爸呢、她妈呢,她的桃儿呢?想起这些个,就叫她浑身一激灵,为难得她胃口总叽里咕噜的响,跟闹肚子一样。她想,她再这么愁下去,非得把头发愁白了不可,成喜儿了。
桃儿她妈出奇地高兴,好像饥饱劳碌一整天,就为着这么一会儿,她一边给大伙儿布菜,一边说:“明年这时候,我们家就更热闹了。”声音里透着急茬儿,仿佛等不及似的。“你爸打头几个月就开始攒钱,等你们生了白眼儿……”秦惠廷冲她挤鼻子弄眼儿,不让说,桃儿她妈说:“你瞧瞧,我这人记吃不记打,说好要对你们保密来着。”瓜儿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二老就甭老顾碌着我们了。”秦惠廷说:“咱们虽不是家大业大,送子娘娘把孩子送咱们家门口了,就不能叫他们受一点儿屈。”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叫几个闺女都欷歔不已。
苜蓿显然是喝高了,果儿搀扶他一过夹道儿就倒了,一道上,他都夸果儿给他面子,没叫他下不来台,果儿怎么听怎么觉得他假模三道,其实他说得是真心话,要不是他上了那个小妮子的贼船,他还真舍不得撒手果儿,你想想,一个乡下小子能娶上果儿这样的媳妇,那还不跟捡了洋落儿一样?
进家门,果儿把苜蓿安置躺下,又给他倒了一茶缸子凉白开,苜蓿咕咚咕咚灌下去,像饮驴。
“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