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
进屋,她妈叫她歇着,告诉她:害孩子就起头这些日子,工夫长了,就好了。“这些天,少给我往外头逛去!”她妈说。
果儿拉她妈坐下。“您甭这么大嗓门,外人还以为咱娘俩儿吵起来了呢。”
她见她妈的头发,给风吹得跟鸡窝一样,就拿个拢子,帮她妈梳梳。她妈的头发差不多都白了,叫她染,她不干,怕街坊笑话,说急眼儿了,她就喊:你管嘞,我愿意。
“妈,听我一句,您要是把头发染了,保准少兴十岁。”果儿以为她妈又得翻脸,没想老太太倒挺随和。“行,等我有了白眼儿,就去染。”
头二年,她妈还没老得这么挂相,就这两年,忙着家里外头,累的。那年还过闹一回悬儿,差一点儿过去,高烧不退,还肺感染,总干噎,几个闺女白天黑晌儿围着她转,她都一概不知,连她爸都摇脑袋了:怕是够戗了。结果,竟奇迹般的挺过来了。后来,听她说,昏迷的时候,一个小鬼模样的人来接她,叫她跟他走,她说:“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小鬼问她为什么,她说:“敢情你一个人吃饱了,全家都不饿了,我不行,孩子还小,老四正出疹子,我抖抖手走了,一大家子人怎么办?”小鬼为难了,他说:“阎王爷叫我带你走,末了我没完差,他又得骂我办事二乎了。”她就哭起来,她要不在跟前儿,那几个闺女还不得闹翻浆,老伴儿也管不了,就只会宠她们……小鬼看她怪可怜的,说:“这么着吧,你给我一撮子头发,我去跟阎王爷多美言两句,再给你几年的寿命。”她问:“你要头发干吗?”小鬼说:“我好证明我到你这来过,省得阎王爷跟我犯肝气,又寻思我到哪儿逗闷子去了——阎王爷这人,你不知道,有点儿个拉蹦子。”她就赶紧给小鬼一撮子头发,掉头就跑回来了,生怕小鬼半截腰改主意。她醒过来头一句就是:“桃儿退烧了吗?”桃儿她妈把这些个经历,怎么来怎么去,这么一说,几个闺女哭声一片,她一边哄她们,一边嗔着老伴儿看她往奈何桥上走,都不拦着。秦惠廷见她起死回生,又是抽搭,又是笑。“瞧你说的,我有这么不够揍儿吗?”
病了一场之后,桃儿她妈像是想开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下挂面时甚至舍得搁俩鸡蛋了,她说:“人一蹬腿儿,再想享福也没机会了,到阴间,能解馋的就光剩狗尿苔了。”秦惠廷还紧着给她上顶药:“这就对了,即便是难受,你也要吃饱了撑着,别饿着。”大手大脚没几天,她又变了。“这么大吃二喝,不像过的,像二百五,到哪儿哪儿咯应。”结果,几个闺女就开了几天斋,她又抠搜起来,做疙瘩汤都不放油了。至今她妈的脑袋上还少一撮子头发……
果儿本来打算把她跟苜蓿岔头告诉她妈,那个狗食玩意儿连着好几天不家来了,准是跟小妖精下巴去啦——可是瞅她妈这么辛苦,就不忍再给她添堵了,况且果儿又是个要脸要面儿的人,给人家添腌臜不说,也勾自个的腮帮子。她妈真的给她煎了鸡蛋角儿,浮头撒了葱末儿,她一边看着她吃,一边说:“要是身子不得劲儿,就歇两天,别上班去了。”果儿这会子在单位出奇地积极,早来晚走,在家待着,老走心思,不是摔个盆,就是把醋瓶子墩打碎了,上班一赶喽,还可以分分心,她自然不耳会她妈的话了。现在,他们粮店的头儿也不穷嘟嘟她了,一开会就说:“整个粮店一个顶戗的没有,就果儿刨外。”同事跟果儿逗,问她怎么改邪归正的,她就威胁他们:“再说,盯我点儿的,小心我吃了你。”有一天,经理跟她说:“我瞅你干活叮当五四,麻利,是块材料,等我退休,你就替我这个角儿!”
她态度和蔼了,买粮食的人也跟她近乎了,张家长、李家短、七个碟儿、八个碗儿都告诉她。有个老太太总闺女长闺女短地招呼她,硬把自个炸的锅蓖儿给她一个,叫她尝尝,还有个踮脚儿的小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