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瓜儿开始没打算把什么都告诉桃儿,没告诉桃儿的事儿就更不能告诉她爷们儿了,夜天晚上她爷们儿往她跟前凑合,她躲开了,他还挺不乐意的……不过,一个人守着秘密过日子,怪难受的,这么着,今个儿一下班,她就坐两站无轨,到桃儿她们轮胎厂门口来候着桃儿。桃儿原本想看厂篮球队练球来着,三天后她们厂篮球队就该跟拖拉机厂比赛了,她怎么也得跟着站脚助威。车间的姐妹都以为她是个球迷,其实,她还不是为了他?瓜儿冷不丁来找她,打乱了她的原计划,好在桃儿有这本事,即便是吃糠咽菜,也能装成刚打全聚德吃完宫爆鸡丁出来,保管人家看不出痕迹来。桃儿在传达室门口,一见瓜儿抽皱摆囊的模样,就知道,出事了,赶紧拉她到僻静地界儿,问她:“怎么了,跟我姐夫掐起来啦?”瓜儿摇摇头。桃儿又问:“手头不宽裕,家里揭不开锅了?”瓜儿还是摇摇头。桃儿急了,开始尥蹶子了:“有话就说,总放出溜屁算怎么回事!”
瓜儿咬了咬桃儿的耳朵,桃儿又惊又喜,吹气冒烟儿地问:“我姐夫知道了吗?”瓜儿眨巴眨巴眼儿:“没呢,我怕万一开个谎花,丢人。”桃儿说:“你有小医院的病历本儿,还憷什么窝子,怯什么阵!”她拽着瓜儿就走,这可是她姐给她怀的头一个外甥,她怎么能不上心?她把瓜儿直接驮回家,叫她躺着。“告诉我姐夫,打今个起,对你重点保护。”瓜儿起身来要备晚饭。“瞧你说的,我有那么娇气吗?”桃儿怕她崴了脚摔着。“躺下,我给你剁馅儿,包葱白儿饺子吃。”
瓜儿舍不得。“一顿饺子,合六张烙饼,怪祸祸的。”瓜儿就是一个过日子的人,凡事都拿烙饼来做计算单位,交电费她不说交电费,她会说“一份大饼炒鸡蛋没了”;马路上摔个跟头,把饭盒压瘪了,她不说饭盒毁了,偏要说“连饼带锅铛子都糟践了”。没办法,天生的烙饼脑袋。
至于一个跟头栽那,把磕膝盖跌破了,她却不往心里去,甭看又抹紫药水又打破伤风针,医药费是国家的,自个儿破不了财。他们两口子逗闲嗑儿时,她爷们儿说她财迷,她俩礼拜没答理他,怄气。她爷们儿叫四合,就一个特点:憨厚,憨厚到家了。他们谈了小半年儿恋爱,头回来认门,他东摘西借,把家里布置得酸文假醋,瓜儿一看就中意了,临别,他突然说:“我骗你了,你上了我的当啦。”
现在,瓜儿还老拿这事辖制他。那天,他粗脖子红筋地坦白说:“电扇是借的,条案也是借的,墙上挂着的写着奖励给谁谁谁的镜子就更是借的了,我把人家的名字拿汽油擦了,换成我的了。”瓜儿问他:“还有什么是借的?”他说:“我穿得这件海魂杉,我骑得这辆驮你来的自行车,也都是借的,说好明天还。”瓜儿又问:“那么,你对我的那片心,是不是也是借来的?”他搓搓手心。“就那份心意是我自个儿的。”瓜儿脆枣似的说:“那就行了——没钱,咱攒。”还好,秦家头回聘闺女,出奇地大方,那梧桐柜、那联二桌子都是陪送来的。成亲的前两天,他蹬高蹲了腿,就因为他要把镶着瓜儿相片的镜框子挂在迎面墙显眼地界儿,桃儿说:“就没见过这么傻实在的人。”果儿、梨儿和桃儿都怪她不搭把儿手,瓜儿委屈地说:“天地良心,一点儿力气活儿他也不让我沾手,我一干,他就跟我打咕。”
瓜儿的几个妹子总背地笑话姐夫,一辈子没见过媳妇,好不容易有个媳妇,所以就赶紧当王母娘娘供起来。果儿说,她倒宁愿伺候爷们儿,绝不叫爷们儿围着她打滴溜,爷们儿就该像个爷们儿,顶着天,杵着地。后来,她真找了这么一个姑爷,叫苜蓿。而梨儿跟桃儿却对大姐羡慕不已。瓜儿两口子也怪,成天打连恋都不腻,一晚上见不着,就打蔫儿。听说,结婚没几天,新媳妇回四,到娘家走亲,瓜儿早早把晌午饭备好,才叫四合送她走,四合妈怕儿子送完新娘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