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再这么折腾,会丢命的。你这个后生,心火太旺,又晒了沙爹,我来给你刮刮痧吧,去去心火。”接着让唐阿泰端盆水来。
老锡工弯腰从自己的草铺底下掏出一个小盒子,从里边拿出一枚银簪子在水里蘸蘸,给简肇庆刮痧。老锡工一边刮一边叹息道:“你们怎么也走上这条死路了?”
唐阿泰讲了自己的经过。
谈话间才知道老锡工也是被抓来的。他本是浙江岑港袁家山跑船的。那年,他跟着船去澳门,趁着空隙,想出去买点东西带回浙江,没想到一上街就给抓到这来了。那时候他刚成亲,手里的银簪子就是他在澳门给刚过门的老婆买的,还没等给她戴上这枚银簪子,自己就被抓了猪仔,一别快三十年了:“隔山隔海,也不知我老婆还在不在人世。”
“您在这里呆了三十年?怎么不跑啊?”唐阿泰问。
“跑?往哪跑?有跑的,跑进山里不是喂了老虎,就是让毒蛇咬死了。”
这是个没有牢门的大监狱,洋人矿主养了不少矿警和打手。前两天,有个新来的猪仔想跑,结果还没跑出金山沟,就被矿警开枪打死了。虽然卖身契签的是三年,但矿主会想尽办法不断地续签卖身契:“一个卖身契到期了,就会有另外一张卖身契等着签,一张接一张地签,直到你老了,死了……”
人们一听都愣了。
“我写信让我阿爸拿银子把我赎回去!”唐阿泰说。
老锡工摇摇头:“写信?难啊。他们没跟你们说,三年之内不许跟外面联系?”
唐阿泰想了想:“好像是说了。”
“没给你改名字?”
“改了。给本少爷改成唐代了,还编了个号1102。”
彭虾仔也改了,叫彭虾。
老锡工说:“知道为什么给你们改名字吗?大多数猪仔都是他们抓来的,音信渺茫,家里都不知他们是死是活,有很多就从唐山来寻找。这一改名字,还上哪儿找去?三十年了,我把自己的真名字都忘了。”
彭虾仔蹲在地上哭了:“阿妈!海鳗!我们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着了。”彭虾仔一哭,很多人都跟着哭了起来。
老锡工把简肇庆的前胸和后背刮出一条一条的血痧,不久简肇庆果然烧退了。唐阿泰高兴地把粥碗递给简肇庆,老锡工又从自己的草铺底下摸出一块野猪肉干递给简肇庆:“后生,你太虚了,吃块肉干吧。你们到了这,要学会吃野猪肉。”
正说着,打手进来喊邝振家跟他走:“愣着干什么?你阿妹找你来了。”
邝振家惊得半天没合拢嘴:“我阿妹?”
唐阿泰跳起来,打了邝振家一下:“太好了!邝秋菊来了!还不快去!”邝振家向外跑去,唐阿泰也要跟着出去,彭虾仔过来,一把拽住了唐阿泰的衣领子。
唐阿泰指着彭虾仔的鼻子:“你给本少爷松手!”
一个要去,一个要拦,两个人拉拉扯扯跟着邝振家一起跑。
地皮丁从小楼里看见外面的情形,招呼一个打手:“去,把那两个人给我轰回去。人家兄妹见面,哪有他俩什么事呀?”
邝振家跑到了监工房,邝秋菊看着他,带着眼泪咧着嘴笑了:“阿哥!”
“你自己来的?”
邝秋菊摇摇头,往楼上看了一眼:“跟地皮丁来的。”地皮丁朝窗后躲了躲。
邝秋菊擦擦眼睛,故意提高嗓门:“没事儿,阿哥,丁哥一路上可照顾我了。”
地皮丁站在窗口听到这,扔掉了手里的烟头,转身走了。
邝振家有些将信将疑。邝秋菊忙岔开话题:“阿哥,你怎么样啊?一路上受苦了吧?”
邝振家听那个老锡工说过后,已经非常后悔上这来,现在阿妹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