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医界狂人
碾盘上,手指颤抖着。小山为他端来早饭,他摆摆手,说放一会儿吧,我吃不下。
小山怯怯地瞧着他的侧影,看着他紧锁的眉头,饱含痛苦的嘴角。他问:
“周伯伯,炭疽病真的这么历害吗?”
周先生叹口气说:“当然历害。大约50年前,一场洪水过后,这儿流行过一次,死亡数万人。那时它是不治之症。现在有了盘尼西林,情况好些了,还是不能完全根治。”他叹口气说,“自从亚当夏娃偷吃智慧果后,人类就有了原罪,世间种种痛苦乃是我们应得的惩罚。各种恶性传染病便是地狱的使者。六世纪的鼠疫毁灭了半个罗马,中世纪它又夺走欧州2500万条人命。2千多年前天花就肆虐人类,死亡率高达25%。连流行性感冒在二十世纪初也曾使9亿人患病,2000万人死亡。这是上帝的旨意啊。”
小山气愤地说:“周伯伯,上帝的心肠一定非常狠毒!”
周伯伯惊慌地说:“孩子,不能说这种渎神的话。上帝是仁慈的,上帝对世界的秩序自有他的安排,你看凡是凶恶的传染病,它的病原体一般是比较虚弱的,或者生命力不强,或者难以传播。总之在它的生命之链中一定有易断的一环,使它不能在人类中任意肆虐。象炭疽杆菌,它的芽胞极为顽强,埋病畜的土壤中经34年仍有存活的芽胞,牧场一经传染可维持30年的传染性。但炭疽杆菌本身则十分脆弱,55℃加热40分钟、5%的石炭酸、阳光都能使它们死亡。如果炭疽杆菌、鼠疫杆菌、天花病毒都象大肠杆菌那样顽强和易于传播,人类恐怕早已灭亡了!”
小山十分崇敬周伯伯,但今天他却不能服气。也许一直在不信上帝的家中长大,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种“上帝的安排”。那晚他没有再反驳,只是默默地思考着。
他没想到,这个思考一直持续了十年。那时他已是北京医学院的学生。暑假他回到蒙城,小城也是一派大跃进的气氛,砖墙上大书着“苦干15年,超英压美学苏联”的标语。街道两旁的民房院内,不时可看见土炼钢炉在冒着白烟。皇甫右山没有留意这些政治风景,他找到那位仍在县城行医的周先生,一进门就兴冲冲地说:
“周先生,我总算想通了,你说的不对!”
这突如其来的责难使周医生吃了一惊。他已经头发花白,腰背佝偻,这些年因为他的宗教背景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对自己昔日的得意门生也怀着谦卑。他的学生已经是一个健壮的青年,平头,脸色红润,肩膀很宽,仍穿着小城镇的对襟上衣,两道剑眉很浓,一对小眼睛熠熠有光,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傲气,那是基于对自身才华的自负。他惊惶地问:
“什么不对?什么不对?”
皇甫右山把他给恩师买的礼物掏出来,一本英国海沃德著的《近代免疫学》,几瓶北京酱菜,放在那张残缺不全的桌子上。诊所很简陋,屋角用布帘遮住一张土坯垒就的床,一床旧被,这几乎是这位孤身老人的全部家当。皇甫右山心头泛起一股酸楚,但这些世俗烦杂很快被他的纯理性思维所淹没。他拉老师对面坐下,兴奋地说:
“就是你在十年前所说的上帝的安排:凡是最凶恶的病原体一般都是比较虚弱的,这样人类才有生存的狭缝。”
老师惶惑地点头:
“是我错了,我现在已经知道没有上帝,宗教是统治阶级欺骗人民的鸦片。”
皇甫右山啼笑皆非,不耐烦地挥挥手:
“你弄拧了,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当然,世俗化的上帝肯定不存在,又仁慈又万能的上帝不会逼迫亚伯拉罕拿长子献祭——即使是试探也未免太恶毒。他也不会因一个渎神的人就毁灭整个耶利哥城,不会因人类的罪恶而用洪水毁灭掉人类,独独留下诺亚一家。周先生,你是那样的明智旷达,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