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疑真疑幻
“十余年来,我足迹未离冷谷一步,想不到为了你这丫头,却又生出如此多事——”这冷酷的怪人居然长叹一声,又道:
“无论如何,我们总算又把这姓裴的治好了,你有什么话,尽管和他说吧!”檀文琪面颊微微一红,缓缓垂下头,当一个少女的心事被人家猜透的时候,她的心情是羞涩的,却也是愉快的。
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却已只剩下一片空荡,远处的竹木,在微风中袅娜而舞,潺潺的流水,在月光下闪烁如银,方才站在她眼前的冷氏兄弟,此刻却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裴珏身不由主地被人家在身上一阵击打,只觉这两个冷酷的怪人在自己身上打得越来越快,启己却反而觉得更加舒泰。
这是一种世间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世间任何文字都无法描述的感觉,他无法知道这种感觉的由来。
击打一停,他只觉自己的身子,飘荡荡地,似乎置身云端,脚下也是虚软的,却又似并非没有气力支持,只是不愿将气力使出而已。
于是他蹲身坐了下去,他知道檀文琪在他身侧依偎着,他知道她温柔地伸出手,为自己擦拭额上的汗珠,但是他却连眼睛都不能睁开一下。
因为此刻,他体内的呼吸、血液,都有一种飞扬的感觉,这种感觉和前些日子他和吴鸣世痛饮而醉的感觉有些相似,但仔细体味,却又完全不同,他虽然不知方才那一番敲打,已使他由一个完全没有修习过内家吐纳的少年,变成一个内力已有相当根基的人——这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是他却能仔细地把握着这种感觉,让自己的气血畅通地运转着。
终于——
一切又归于平定。
他缓缓张开眼来,檀文琪蜷曲着身躯,半蹲半坐地在他身侧,一手斜斜地垂在地上,春葱般的手指,轻划着地上的沙石,另一只手却按在那一方包头的青巾上,三指微曲,捏着一方小小的手帕。
她目光凝神地注视着远方,裴珏从侧面望过去,她那有如玉石雕琢成的鼻子,便分外显得挺直而秀逸,月光从左面射来,映得她右边的鼻洼,形成一个曼妙的阴影,阴影再斜斜垂落,于是她那嘴角微微上翘的樱唇,便也神秘地落在这阴影里。
凄清的春夜,春夜的迷蒙,迷蒙的凝思,凝思着的丽人——
这一切,形成一种不可企及的美,使得裴珏几乎不敢去惊动她,不敢去惊动这份安详和宁静,而只是呆呆地望着。
但是,她却悄然回过头来,清澈中微带迷惘的目光,梦一样地注视到裴珏身上,裴珏扭动一下腰身,将自己坐着的姿势变了变,变得更靠近她些,然后轻轻地说道:
“文琪……文琪,你在想什么?”他并不十分确知自己原本是想说什么话,但是一切他心里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他却连一句都说不出,因之他便漫无目的地说出这句话来。
檀文琪纤手微舒,掠了掠包头青巾边露出的秀发,低低说道:
“我在想,人,真是奇怪的东西,有些人外表看来热情,但是内心却冷酷得很,什么事都不能打动他,譬如我爹爹吧,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他老人家急公好义,但是我却知道,他老人家……”她幽幽长叹一声,转过话头,又道:
“但是另外一些人呢?人人都说他是冷酷、心狠的魔头,其实他的心里,却也是有着人类的温情的,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两个人,是武林中人最最头痛的魔头,但他们对我,却又那么好,我心里的事,不用说出来,他们就知道了。”
她说话的声音,是那么轻柔,轻柔得有如孩子梦中的呓语,在这静静的春夜中飘漾着。
裴珏忍不住伸出手掌,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悄声问道:“我呢?”
她的面颊又为之一红,佯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