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赤子之心
林木田畴,俱收眼帘,却不见半个人影,不觉亦为之一笑,胸中积郁,消去不少。
那少年将大锅放到石上,又弄了两块石头,和裴珏一人坐了一块,从布袋之中,拿了一大一小两只汤匙来,将大的交给裴珏,用小的在锅里连汤带菜,满满勺了一匙,顿时大吃起来。
裴珏早就饥火中烧,此刻也不再客气,也舀了一匙,放到口里,一尝之下,只觉芳香甜美无与伦比,生平美味,莫过于此矣。
那少年吃了两匙,忽地放下汤匙,从布袋中掏出一个酒葫芦来,拔开塞子,喝了两口,又伸手递给裴珏。
裴珏有生至今涓滴之酒,都未沾唇,此刻接过酒葫芦,怔了一怔,却见那少年正含笑望着自己,心里忽然闪过两句他幼时念过的唐诗来,举起酒葫芦,再也不迟疑,仰天喝了一大口。
那酒入口之际,并不辛辣,但一喝下喉咙,流入肚里,裴珏只觉一股热气,顿时在肚中扩散开来,霎眼之间,只觉浑身上下,如沐春风,他虽未喝过酒,但在飞龙镖局时,却常听人说起酒质好坏的区别之处,而他们所说的好酒,饮下去就是此刻自己领受到的味道。
他心中一动,不禁暗笑,这少年不知又用什么手法,弄来如此好酒,他却不知道这酒不但是好酒,而且是好酒中的上上之品哩。
两人一人一口,喝了几口酒,那两句唐诗,却又在裴珏心头闪过,他细一体会,觉得这两句以前看来并无什么妙处的诗句,此刻却是字字珠玑,细一体味,更是妙不可言,只是却苦于口不能言,无法将这两句诗说出来。
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低诵着那两句诗,终于再也忍不住,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在这山丘的泥地上,极快地写道:
“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那少年目光一扫,又大大喝了口酒,仰天长笑起来,抢过裴珏手中的石头,亦自写道:
“酒逢知己干杯少,来!再喝一口。”一仰首又喝了口酒,何消片刻,这两个身世不同,性情迥异,但却各有感怀的少年将这酒葫芦的三斤女儿红喝了一半。
裴珏生平第一次喝酒,虽已领略到酒的妙处,但终是不胜酒力,此刻早已醉了,只觉脑中混混沌沌的,恨不得胁生双翼,拍翼而飞,目光一抬,只见那少年一手拿酒葫芦,一手合着汤匙在敲打着,双目仰视,像是在引吭高歌。
裴珏虽然听不到他的歌声,却看得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目光莹然,面色悲怆,唱到后来,突地扬手抛去手中的葫芦,美酒泼得一地,他也不管,一把抓着裴珏的手腕,竟突地放声大哭起来,裴珏虽然奇怪,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心里怎地会有这么多悲怆之事。
但心念转处,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年纪轻轻?又何尝不是伤心人?刹那之间,往事俱在心头闪过,不由也大哭起来。
这两人虽是一个有声,一个无声,但却各个哭得伤心无比,那少年突地一把推开裴珏,又拾起一块石头,写道:
“你为什么有那么多伤心的事?”裴珏一怔,暗想这句话正是我想问你的,但他此刻心胸堵塞,正恨不得有人倾吐,遂就拿过石块,将自己的一生遭遇,都在地上写了出来。
他擦了又写,写了又擦,也不知道写了多少时候,只写得地上的泥土都松得写不出字来了,他就另外换块地方,只写得自己的膀子都酸了,他就歇息一下,歇息的时候,他又不禁哭了起来。
那少年亦是边哭边看,一会儿跑到一边,去捡那只方才被他自己抛掉的酒葫芦,将里面的剩酒,又和裴珏一齐喝了下去。
他本来自悲命运,此刻却是为裴珏的命运而痛哭,但酒有喝干的时候,泪也有流尽的时候,太阳从东边升上来,升到中间,此刻却将要回西边落下去了。
裴珏突地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