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浊水清尘西南风
但沈瑄依然觉得她变得如此陌生。孟婆柳的解药发挥了效力,她的眼神中注入了回忆,就像空荡荡的琉璃盏中注入了五色的秘药,变得难以捉摸。
她竭力掩藏着自己动荡的情绪,维持着一贯的矜持淡漠。这令沈瑄觉得不安,她想起了什么,她到底想起了什么?
“谢谢你。”印月只是淡然地说。
“师太……”沈瑄犹豫着问,“师太还会继续等候叶大哥么?”
印月的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旋即微微一笑:“当然会。只是我还得要求你们帮个忙,能不能留下来在岛上陪我几日。”
二人觉得有些奇怪。
印月连忙说:“这是有些过分的要求,但是……若你们都走了,这荒岛上便只剩下我一人。”
蒋灵骞道:“那师父与我们同回大陆去,好不好?”
“回大陆也很好,”印月点头道,“不过,与叶清尘的约期快到了,只得留在此地等候他。倘若我这时一走了之,清尘找不到我,岂不是……岂不是又要错过?”
沈瑄想了想,确乎如此。印月与叶清尘的十年之约,是在这无根岛上。想来此时叶清尘已经匆匆朝这边赶来。假如大家都走了,让叶清尘扑个空,也许会产生误会。
若与蒋灵骞一同留下陪伴印月也好:“但是——我与舅舅约好,中秋节回洞庭湖,也不可失信。舅舅那边,估计有重要的事情。”
想来想去,竟然没有别的办法了,又确乎不能将印月一个弱女子单独抛在岛上。
“那看来只能你先走了。”蒋灵骞叹气道,“等中秋一过,我就去洞庭湖找你,你可不要跑了。”沈瑄亦觉遗憾,但又无别的办法。
退潮之时,沈瑄便与岛上二人作别,跳上舢板乘浪而去。阔别三年,乍然重逢,自然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处。可是又不得不再次分离,不免令人懊恼。
他立在船头,看着离儿的身影慢慢变小模糊,犹如风中一瓣洁白的花,他忽然后悔起来,告别时都没有来得及牵一下她的手。好在是,只须等到中秋之后,就可以长相厮守。想到将来幸福的悠长岁月,目下的小别似乎竟也是温暖的。
蒋灵骞一直守在海边,直到舢板被海平线吞没,犹自听着风声出神。
印月盯着他二人,神情渐渐冰冷。
直到蒋灵骞怅然的转过身来,她方才淡淡开口。
“我有话跟你说,湘儿。”
过了好一会儿,蒋灵骞蓦然地意识到,这“湘儿”是在呼唤她自己!那个早已失去的名字——澹台湘灵。
“你——你为什么会叫我湘儿?”蒋灵骞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尼姑印月的眼神变得森然。白而滞涩的皮肤在海岛暮色的照映下,透出缕缕青色。她冷笑着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揪住蒋灵骞的袖子。
“你知道我是谁么?”
蒋灵骞猛烈地摇着头。印月的笑容几近凄厉癫狂。一头乱纷纷的长发被海风吹散,仿佛地狱中万千冤鬼在次第复苏。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可是我现在终于知道了。我的孩子,也许连你都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