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当刑警还真是因祸得福了,晚上也可以比较早回家。一旦发生重大的事件,虽然得抢先在记者前面赶到现场,但还是跟刑警不一样,不需要没日没夜地睡在辖区的道场里。晚上基本上都还是能回家,可以陪在美那子的身边。
三上整个人都虚脱了,暂时呆立在电话旁,一动也不能动。他事后回想,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既不是警官也不是刑警,只是一个父亲。就连要仔细聆听背景声音的最基本步骤也忘了。他没有买手机给亚由美,所以应该是从公用电话打来的。通话中似乎还有听到细微的杂音,到底是亚由美的呼吸、还是大都市的噪音、抑或是其他的声音呢?他拼命想要回想起来,却还是力有未逮。在浑沌不清、就连记忆也称不上的记忆里,只留下一丝具有强弱起伏的连续声响,还有不断膨胀的想像。车水马龙的深夜街道。马路旁的电话亭。亚由美蹲在里头的身影……
一定是亚由美。
三上喃喃自语。他的步调完全被打乱了,不知不觉地用力握紧拳头。
如果不是亚由美的话,有谁会连续打三次无声电话过来?还有电话簿又该怎么说?三上并没有住在宿舍里。因为和美那子结婚以后,为了照顾体弱多病的父母,他就搬回老家了。当时的电话号码是以父亲的名义刊登在电话簿里,后来母亲因病去世,在发生那个64事件之后没多久,父亲也因为肺炎恶化而去世了。成为一家之主的三上遵循警察的习惯,办好不再把号码登录在电话簿上的手续。从此以后,家里的电话号码便不再出现在每年都会更新的电话簿里了。根据刑警的经验来说,愉快犯的无声电话或猥亵电话多半都是利用电话簿。换句话说,跟一般把号码登录在电话簿上的家庭比起来,三上家接到恶作剧电话的可能性低之又低。
随便乱按的一组数字刚好是三上家的电话号码。因为是女人接电话,所以就连续打了两三次。这样的偶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话说回来,如果是组织里的人,知道他家电话号码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毕竟他工作了二十八年。对三上怀恨在心的人,随便想也可以想出两三个来。问题是,把这些可能性罗列出来到底有什么意义呢?那是亚由美打回来的电话。除了如此相信、如此告诉自己以外,夫妻俩没有任何办法证明自己的女儿还活着。亚由美打电话回来了,她至少好端端地活了两个月。既然如此,在过了三个月的现在,她也一定还活着。这就是他们全部的想法。
三上从后门进入本部的腹地。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都在思考,三次的犹豫……亚由美到底想说什么呢?还是她其实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想听父母的声音?她打了两次电话,两次都是美那子接的,所以她又打了第三次,因为她也想听听三上的声音。
无声电话并非只打了一次,而是同一天里打了三次。亚由美在犹豫。这种想法无边无际地在美那子的脑海里膨胀。从此以后,她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等电话。跟她说这样会把身体搞坏,她听不进去。换成最新型的电话也没有用,她的生活整个改变了。日常用品用邮购方式购买,晚餐的食材则是请宅配业者送来,第二天早上和中午就以剩菜草草打发。不对,要是没有三上盯着她,她中午根本什么都不会吃。
美那子想挂电话了。她一如往常地发出无声的请求。因为深怕当亚由美想要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却在通话中。都已经把电话换成最新型的了,也申请了插拨的功能,还加入了去年才刚推广到地方的来电显示服务,但美那子还是无法完全放心,一直叨念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两个交通课的女警拿着安全教室使用的腹语术人偶当玩具边走边笑,当她们的身影从镜中闪过时,三上正对着镜中的自己看得出神。
北风吹得愈发强劲,三上将西装的领子像大衣一样地立起来,三步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