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溪桥上
葡萄弹在“嗖嗖”、“嘎嘎”不停地响着,把他从梦幻中惊醒。那些糊涂的炮手胡乱放了一通,算是欢送。他猛地跳了起来,冲上斜坡,一头钻进了树林。
他走了整整一天,只是依靠太阳的移动来确定方向。这片林子似乎无边无际,连绵不断,甚至连一条樵夫的小径也看不到。他还不知道自己居住的地方竟然这么荒芜。眼前的景象真有点神秘。
夜幕降临,他又累又饿,双脚疼痛。然而,一想起家中的妻子和儿女,他又向前走去。终于,他找到了一条路。他知道沿着这条路准能走回家。这条路宽阔笔直,和城里的大街一样,但看起来却未曾有人走过。路两旁没有农田,周围也不见有人居住,就连使人想起此地还有人烟的狗叫声也听不到。漆黑的树干形成一道笔直的墙,竖在道路两旁,慢慢延伸到地平线上,交汇成一个点,仿佛透视课上画的图案似的。他抬起头来,透过树缝看见闪闪的星星。这些星星看起来陌生极了,并且还很奇怪地组合地一起。他确信它们之所以这样组合,其中必定有神秘和邪恶的意义。道路两旁的树林里充斥着怪异的声响,在这些声响中,他一次又一次地清楚地听到有人在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轻声说话。
脖子痛极了,他用手摸了摸,才知道脖子已经肿得厉害。他知道绞索磨破了他的脖子,并留下了一圈紫色痕迹。他感觉双眼充血,再也合不上了。他口渴得要命,连舌头也肿了,他把舌头从牙齿间吐了出来,想借凉风来降温。这条毫无人烟的大道上,草坪是多么柔软啊!此刻,他再也感觉不到脚下有什么路了!
确信无疑的是,尽管浑身疼痛难忍,他走着走着就进入了梦乡。或许他刚从一阵谵妄中苏醒过来,因为他现在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此时他正站在自己的家门口。眼前的景象还都是他离开家时的模样,在晨曦的映照下,显得明亮而美丽。他一定走了整整一夜。他推开门,走上宽敞的白色甬道,只见一件女人的裙衫迎面走来,他的妻子容光焕发,娴静而甜蜜,此时她正在从前廊走下来迎接他。她微笑地站在台阶下等待,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优雅和尊严。啊,她是多么美丽啊!他张开双臂,向前奔去。正要抱住她时,他只感觉脖子根上遭到重重的一击。一道耀眼的白光在他的四周闪耀,紧接着是一声巨响,仿佛是大炮的轰鸣,忽然之间,一切又都归于沉寂,消失在夜色中!
贝顿·法夸离开了人世。他的尸体以及那个折断了的脖子,在鹰溪桥的枕木下缓缓地飘来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