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可是刚在一九〇六坐下来,我又急不可耐地登上无涯网,点开黑天使的图标,找到了“我们就要有一个三人世界了”的帖子。我实在太想读下去了。
我没有以为这个Y是张约,也没有从“三人世界”联想到任锦然,生活实在是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每个人可能遇到的基本元素就这么一些,相互作用产生的痛苦却是层出不穷,绝无雷同的。
事实上,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都已经知道了“花语”是谁。我抱着强烈的好奇心,几乎是一种偷窥的欲望,想要知道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流产之后,相信“花语”的精神状态一度非常不好,帖子弃置了整个深秋和冬天。直到二〇〇五年二月十一日,翌年的大年初三,晚上九点四十五分,这个温柔而孤单的妇人终于又开始自言自语。
初一去她家拜年,初二去我爸妈家,所以初三就又得轮到去她家,这是她的逻辑。Y,我没有意见,这样总比她来我们家的好。
我看得出来,事情发生以后,她还是心虚的。她不再神气活现地上我们家来了,甚至用各种借口避免来我们家。每次提到流产这件事,她也总是讪讪的,然后一转脸,忽然抖擞气势,扬着眉毛,瞪大了眼睛,把结论落实到我“天生身体底子差,又总是自己糟蹋自己”。久而久之,数落我的身体,就成了一个她热爱的话题。
今天她又这么说了,在晚饭的饭桌上。她对我说,不要急着再怀孩子,你身体这么一塌糊涂,怀了也要再掉的,这两个月你没有住医院,就已经是很大的功劳了。
回来的路上,可能你也看出了我的不高兴,你忽然对我说,我知道妈有很多毛病,你够不容易的了,你以后也不必太把她往心上放,礼尚往来,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Y,其实上个月我听见你跟她打电话了,你说我看上去精神不怎么好,希望她抽空过来照顾我,就算表示一下也好。结果她回答说,她最近腰不好,不方便走动。
我当时在隔壁房间,刚好要打电话,拿起话筒就听见了这些。Y,很多日子了,我不想说话,我埋头收拾自己心里的悲伤。那个微小的生命没有与任何人照面,整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真切地感知到了它的出生与死去。我内心的宫殿忽成废墟,无从整修。面对我内心以外的委屈种种,更是乏累欲哭,再无力多想。
我曾经不想再改变什么了,就这样好了,我们这种奇怪的三角关系,或者说四角关系更合适。在你每天独自沉默的漫长时间里,我知道,还有另一个人在你心里。
可是,那一回,听到你对她说的那些话,我有些高兴,就像今晚,我听到,你是关心我的,几乎是在为我说话。Y,所以我心底深处那些怯懦的、贪心的、糟糕的念头又重新爬出来了。Y,我是多么希望跟你心心相印,仿佛一个人,如果有这样的你在身边,这一生中,再大的艰难,我也不会再害怕。
接下来,在上海一年之中最和煦的五月,“花语”又怀孕了。在言语中,她不像第一次那样对建设一个完美的三人世界满怀憧憬,然而还是不乏喜悦。
恰逢这个当口,帕罗药业正有意设立一个全资研究机构,选址都已经落实,张江高科技园区正大力招商引资,条件非常合适。科研人员也组织了一部分,唯独缺少一名兼有学术地位和开拓精神的年轻团队首脑。公司高层委托猎头公司锁定的名单中,就有复旦大学生命学院的青年学者孟雨。
帖子上断续与含糊的叙述,正好与我早已了解的事实对应起来。
帕罗药业提供的薪资条件非常优厚,同时,对醉心于研究事业的科学家而言,这里的科研设备、场地和助手配备等诸种条件都优于校内,项目的自主性也强。二〇〇五年九月,孟雨正式辞去复旦大学的职务,出任新建的帕罗生物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