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就在这时候,他禁不住很感激地看出来,她关心他物质上的福利是多么热切、多么有耐心、多么真挚。在她看来,他显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了,一个伟大的画家、伟大的思想家、伟大的情人,一个各方面都伟大的人。他毫无收入这件事,这时对她并没有多大关系。有一天,他准会有的。现在在名誉上,她不是已经得到一切了吗?嘿,成为尤金-威特拉太太,又在纽约和巴黎看见他是个什么神气之后,她还再要求什么呢?这会儿要她拚命俭省,要她做自己的衣帽,节约,熨衣服,修改、补缀衣服,这对她不是没有多大关系吗?等他年纪稍许大点儿后,他就会摆脱掉对别的女人那种糊涂情感,那末他就好啦。不管怎样,他现在似乎很爱她;这就不错了。因为他孤独、胆怯、拿不准自己、拿不准前途,所以他很欢喜她那方面的这种毫不吝惜的照顾,这就蒙蔽住了她。有谁会给他这些呢,他想着;有谁在这样的时候会这样忠实呢?他几乎开始相信自己可以再爱她,对她忠实了,如果他可以避开其他那些迷人的人儿的话。但愿他能够扑灭掉对别的女人,对她们的赞赏,对她们美色的那种热切的欲念!
可是他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不舒服和孤独,而不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如果他那会儿在那儿就恢复了健康,如果幸运降临到他身上,象他那样急切梦想着的那样,那他就会和以前一样了。他跟自然本身一样微妙,跟变色龙①一样变幻不定。但是两件事是有意义而真实的——他对它们象指针对磁极那样忠实不变——他对生活之美的爱好,联贯到用色泽来表达它的愿望,以及他对于用女人脸,或者不如说是十八岁大姑娘的脸的形式所表达出的那种美的爱好。女人在十八岁时的生活多么烂漫啊!——在他看来,日光下没有什么别的跟那一样的东西。它就象春天树木的萌芽;清晨盛开的花朵;玫瑰和露水的清香,澄澈的水和晶莹的宝石的色泽。对这个,他不能不忠实。他无法逃避开。它象个令人欣快的幻象一样,经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在丝泰拉、璐碧、安琪拉、克李斯蒂娜和佛黎妲身上,它曾经在不同的时候,部分地或完全地隐隐约约显现出来,她们的魅力来了又去了这件事,并没有多大道理。它总是明白而逗人的。他逃脱不了它——这思想;他无法否认它。一天天、一小时一小时,他都被这思想萦绕着;当他对自己说他是一个傻子,这种思想会象鬼火似的把他诱向毁灭,而且结果他在那里面并得不出什么好处来的时候,它仍然消失不了。青春的美;十八岁的美!在他看来,没有它,生活就是一场笑话,一场卑鄙的争夺,一件牛马干的活儿,只有些愚蠢的物质上的琐碎东西,象家具、房屋、车辆和商店,全牵涉在一场为什么的斗争里?给更多的卑鄙的人造成一个住所吗?绝对不是!给美造成一个住所吗?当然!什么美?老年的美吗?——多么糊涂!中年的美吗?胡说八道!壮年的美吗?不!青春的美吗?是呀。十八岁的美。一点儿不差。这就是标准,世界历史证明了它。艺术、文学、传奇、历史、诗歌——如果它们不靠这个和这个的诱惑力,以及由于这个而发生的战争与罪恶,它们依靠什么呢?他只赞成美。世界历史证明他是对的。谁能否认这个呢?——
①变色龙,一种蜥蜴,体色能够随时变换